「二姐姐在做什麼呢?」珍兒打起了門簾,夏初一走進去便看到了有些百無聊賴的夏挽秋,她正坐在窗台的小案前,身前鋪著紙墨,提著筆卻不知道在想什麼,指尖沾了一塊墨跡還點到了臉上,令她微微蹙眉。
夏挽秋听見她的聲音,扭頭看了一眼,那墨跡蹭開,越發的顯眼了。
夏初黑了臉,扭頭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篆兒,吩咐道︰「還不去打盆水來,給二姐姐擦擦臉?」
「是,奴婢這就去。」篆兒松了口氣,忙應道。
夏挽秋方才想事情想的那樣入神,她雖很得器重,卻也不敢湊上去打攪她,雖也察覺了她臉上的不妥,到底沒敢出聲。
雖她平日里極好相處,但有時候脾氣壞起來,也確實令人難以承受。
「我臉上怎麼了?」夏挽秋一怔,方才回過味來,伸手又要去抹。
「……你可別模了,再模就成花貓臉了!」夏初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手,便見一團漆黑,又看一眼她的臉,真真是不忍直視的很。
本只是一團大小的墨點,如今已是斑斑駁駁的,滿是手指頭的痕跡。
夏挽秋看著她手里的帕子,恍然大悟一般的抬起頭,扭頭看向低著頭的丫鬟們道︰「拿鏡子來給我瞧瞧。」
篆兒帶了巧兒去外頭打水,文珠和文玉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動彈。
夏挽秋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她平日里待他們太好了,以至于如今都支使不動她們了?
「二姐姐還是洗了臉再看吧!」夏初倒是明白婢女們的心思,她們這般置若旁觀,若是夏挽秋看了自己的臉遷怒于她們,哪一個都跑不了。
不過她也知道,夏挽秋的性情定然不會遷怒。
「不行,我得看一看我到底成什麼樣了。」夏挽秋瞅著那被墨跡佔滿的手帕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瞄了兩個不敢動彈的丫鬟一眼,自己起身去取銅鏡。
夏初並未攔著,而是笑著听她慘叫一聲,頓時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個臭丫頭,還笑,怎麼不早點兒提醒我呢!」夏挽秋見她笑出了聲,立時不干了,上前輕輕的提了提她的耳廓,故作怒道。
「我提醒你了啊!」夏初無辜的眨眨眼,滿臉的真誠叫人下不了手去責怪她,「我不是讓篆兒趕緊給二姐姐你去打水了嘛!」
「……」也是,應該是在她進屋之前,她臉上就已經沾滿墨跡了吧?
夏挽秋哼了一聲,松開手,本就沒有用力,更是半點都不曾紅了,見她面上淺笑嫣然,明眸黑亮如星辰一般,也是一怔。
當初那個黃毛小丫頭,眨眼之間就長大了。
正好這時候,篆兒和巧兒端了水盆拿了帕子進來,夏初別過頭,並未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恍惚。
夏挽秋突然想起來,這位三妹妹,在原本的小說情節中,與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原著中的夏三小姐,不過是個透明人,沉默寡言毫無存在感,更不要說獲得夏老爺子和老夫人的親睞了。從頭到尾夏家的寵兒仿佛是只有一個夏雪而已——也許是因為她是重要女配的關系,所以著重描寫了。但在夏挽秋看來,就連小說的,作者只怕都忘了還有這麼一位的存在,不過三言兩語的補全了夏家的結局而已。
縱然她穿越的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但夏初這個人設,恐怕早就徹底崩了吧?
夏挽秋也並非無用的草包,她只是一直將自己世界的重心都放在了女主和女配的身上,才會忽略了身邊這樣大的破綻——比起女主光環,她幾乎掌握著整個世界進行的脈絡,甚至知道女主和那位未來的帝王之間發生的所有小事,但卻唯獨忽略了自身周圍的那些人。
從夏老爺子和夏老夫人起,又到夏初,她曾經以為不重要也不起眼的這些角色,卻一次次的刷新了她的認知,讓她開始正視這個世界的一切!
驀然回首,她方才發現,自己露出的破綻只怕早就足夠引人疑心,而卻一直能夠活蹦亂跳的在這世上蹦的緣由,只怕並非是因為什麼穿越女的光環。
她身旁的季嬤嬤是怎麼來的,想來就可以很好的解釋了。
從頭到尾,她在現在這個世界當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一種角色呢?
而三妹妹……又到底是什麼人呢?
「二姐姐,你快些洗洗臉。」夏初接了篆兒遞過來的帕子遞給她,夏挽秋回過神來,伸手接過,對著鏡子一點點的擦拭起來。
幸虧在讀書識字方面,夏家從不虧待自家兒女,並且男女一視同仁,用的都是一樣上號的墨,易于清洗不易黏連,雖然貴了些,到底物有所值。
即便如此,墨跡到底有些發干,她洗了好一會才洗完。
對著鏡子照不出來了,夏挽秋卻信不過這銅鏡,實在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還同夏初確認了兩回,這才讓人把已經暈染成淡灰的水倒了去。
「三妹妹素來無視不登三寶殿,不知今天特地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對我說?」隨意尋個借口打發了丫鬟,夏挽秋說道。
倒不是夏初鮮少來找她這個做姐姐的玩耍,只是尋常她們基本上都是在夏老夫人的院子里踫面,又一同讀書識字,每日里都有機會說話,總有說完的時候。尤其是夏雪出嫁之後,只剩下姐妹二人,更是覺得無話可說,夏初又是那樣一副恬淡的性子,悶人的很。
夏初幾次過來尋她,都必然是有事的。
夏初微怔之後才想起,自己的確很少來夏挽秋這里,便是偶爾,也是夏挽秋直接留在了慈和堂里與她說話,倒是她,實在是很少主動同人打招呼。
便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她已經見多了許多人的表里不一,對于人情往來這一塊,縱然能夠做好,卻也不大願意去搭理。
「二姐姐真是了解我。」她也不否認,一笑置之,又抬頭道︰「其實說起來也是好事……昨兒我回來之後,听祖母說了,大伯父給五哥定了門親事。」
五哥定了門親事……夏挽秋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想通回過神,才想起來,夏初口中的五哥正是她的親哥哥夏安崇!
夏安崇要定親了?怎麼這麼早?他才十七歲啊!
「哥哥他……」夏挽秋下意識的要說他還是孩子,立時便頓住了,十七歲,在古代真不算小了。成親早的人,只怕這會都當上爹了!
「五哥應該已經知道了。」夏初笑道︰「只怕還沒有機會告訴你這事,不過過兩****總會知道的,畢竟,五哥已經不小了,定親只怕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那三妹妹你可知道,那家的姑娘是誰麼?」
「其實二姐姐也見過的,正是陸家的姑娘。」夏初道。
陸家……哪個陸家?夏挽秋一臉的懵逼,完全想不起來這位陸姑娘到底是誰,更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她。她倒是記得清楚,小說中與夏安崇定親的人家可不信陸啊!
見她一臉茫然,夏初便知道她定然不記得了,她對夏挽秋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她是那種有些大大咧咧,只要不是她覺得重要的事,便萬事不愛過心的性子,便提醒道︰「咱們家喬遷的那一日,二姐姐不還與陸姑娘一同玩過花簽麼?」
花簽是一種女兒家之間的小游戲,多流行于讀書人家的女孩兒之間,其實就是以花做簽,抽到什麼便要背誦一首與手中的花簽相應的詩文,也可以自己作,只要通順即可,但不可重復別人說過的句子。
夏挽秋記憶力超群,雖然讀書上吃透理解有些吃力,卻不妨礙她背書各種順暢,便是各種詩文也記得不少,在這上頭自然是佔著優勢的,再加上她還記得一些另一個世界的詩文,在那個小圈子里頭還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很是有些性子清高的女孩兒願意同她結交。
當日一起玩花簽的姑娘實在不少,夏挽秋認真的想了很久,還是無法將陸姑娘這個名字與其中的某一位聯系上。
「我不太記得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如還是三妹妹告訴我吧!」
「陸姑娘性子很是柔順,為人也謙和,看著十分好相處。」至少與夏挽秋沒什麼沖突,「更具體的,我卻不是很清楚了,畢竟那****一直在同人對弈。」
夏挽秋有些懊惱的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
早知道有今日,她那天一定會仔細打量一番周圍的女孩子們,也不至于今日兩眼一抹黑了。
送走了夏初,夏挽秋想了想,還是帶著丫鬟去見了夏安崇。
「哥哥已經知道了?」看著夏安崇淡定的樣子,夏挽秋整個人都不好了,感情全家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可是她親哥呀!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父親同我說過,我應下了。」夏安崇看了妹妹一眼,淺淺一笑︰「你莫不是听三妹妹說的吧?也是,祖母也不可能瞞著她。」
夏老夫人疼愛夏初,事事從不瞞她。
「這麼說,哥哥見過陸姑娘嗎?她生得什麼模樣,好不好看?」夏挽秋眼前一亮,頓時抓住夏安崇的手好奇的問道。
「又胡說了,我怎會見過陸姑娘?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到時候倒成了私相授受一般,叫人怎麼看我?」夏安崇淡定的月兌開自己的手,這個妹妹平日里裝裝還行,一到關鍵時刻立馬就能暴露本性……不過這樣也好,單純一些,未必就過得不好。
若她像三妹妹那樣……他才要覺得頭痛了。
夏初那丫頭,只怕是故意不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訴她的吧?分明就是知道她耐不住性子一定會來問自己,所以想借著他的口說與她知道。
偏偏他還真不能瞞著。
看了自己的傻妹妹一眼,夏安崇彎了彎唇角︰「不止是我,你也快了。」
什麼叫你也快了?
夏初不解其意的望著夏安崇。
他只得補充道︰「母親那邊已經相好了人家,你的親事,說不得過幾日就要定下了。」
夏挽秋頓時如遭雷劈一般怔住了!
她……居然就要定親嫁人了?
可是,可是她不是直到夏家流放了才……額,她陡然想起,如今的夏家,可與往日不同了!
五月初五,夏安崇與陸家姑娘過了小定,交換了庚帖,算是成就了兩家的姻親之好。
陸家的姑娘算是高嫁了,她是家中獨女,再沒有兄弟姐妹的,夏初便依著洛子謙的意思,與夏挽秋時不時的邀她過府玩耍。
十次里總有那麼一兩回,能讓她與夏安崇偷看對方一兩眼。
夏安崇是怎麼想的,姐妹兩個是問不出來,不過陸姑娘的心思再直白不過了。許是因為獨女的關系,她被陸家人呵護的極好,性子有些單純靦腆,為人有些天真,心里有了什麼情緒,幾乎立刻就會顯現在臉上,連猜測都不必。
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夏挽秋見過陸姑娘幾回之後,很快就與她熟悉了起來,陸姑娘也知道夏挽秋才是正經小姑,在與他相處的時候,多多少少便會謙讓著些。
洛子謙瞧在眼里,對這個庶孫媳婦倒也還算滿意。
性子軟和沒什麼,陸家人既然知道這一點,自然會給她安排厲害的嬤嬤教導,離著成婚還有小半年呢!便是成親之後也無妨,由吳氏帶著慢慢教導便是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家和萬事興便好,那攪家的孫媳婦她卻是不喜歡的。
夏初倒是覺得陸姑娘的性子實在有些撐不起來,但配著夏安崇卻剛剛好。
夏安崇並性情溫和,若真娶個強勢的媳婦,恐怕很容易就會被壓制住。他那般的性情,還是娶個柔和溫柔的妻子更好一些。
過了夏安崇的小定之後,果然便有一家人家上門提親。
夏挽秋詫異的看著帶著略有些寒酸的聘禮上門的宋娘子,以及她身後站著的那個眼熟的少年。
少年身長玉立,與許多年前的模樣大有不同,面無表情的俊臉上含著微微的羞澀,許是強裝出來的鎮定,眉眼里有些熟悉的倔強。
夏挽秋的婚事,定的竟然是他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