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騰有意吊他們胃口,羅郭二人也知道這會子只怕是問不出什麼來,干脆就埋頭吃飯。
他們對這豆油感興趣,也不過是因為吃膩了菜油那股子味兒,如今又用不得豬油,青菜本就不愛吃,如今更是瞧著就沒胃口。
今兒顧家這一桌,其實他們看著也沒有胃口大開的意思,畢竟這一大桌子也沒一點兒肉,平日里都已經吃膩了,做的再怎麼好吃,不也還是素菜麼!
說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們也並不敢真的喝酒,這叫人覺出來,可就不是挨板子的事兒了!是以夏初也並沒有給他們準備酒,茶倒是管夠,不過那是飯後用的!
兩人在家也是挑剔的主,桌上的菜俱都挑了一兩筷子嘗嘗味道,多了也就沒有,除了那道清炒豆芽菜兩人都多吃了幾口外,旁的只是少了股菜油味,和家里的沒有多大區別。
羅~子齜了齜牙,他們真不是有意挑剔,每個菜都動筷子就是很給面子的事兒了,著實是看著沒胃口啊!捧起慢慢一碗的大白飯,也不知這顧騰的小媳婦是不是太熱情好客了,還是把軍中的爺們都當成了豬,用的是大碗不說,還堆得又滿又高!
得,光扒白飯就能飽了!
小郭看著這碗白飯就感覺跟自己有仇一樣,他年紀比兩人要小,身量也不如羅子結實,和顧騰有些相似,屬于瘦弱但結實的那一種,不過他可沒有顧騰那樣的好身板,所以也就特別的佩服他——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很清楚,他們這樣不愛長肉的人,其實最不耐摔摔打打的,每一下都疼的要死!
他飯量其實不大,平日里也只顧騰一半的量,這冷不丁的給他弄上這麼一大碗,他犯怵啊!
顧騰也有些發愣,他自己面前也是一大碗!
什麼時候,自家吃飯,竟也用上這樣的海碗了?
難不成是第一次招呼客人上門,元敏她擔心客人吃不飽,所以才特意吩咐準備的?
倒也不是沒可能……他們三個就沒有一個愛吃菜的,想著讓他們吃飯管飽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這做法太逗人了些!
不管怎麼樣,在三人心中,這都是元敏(弟妹、嫂子)的好意,不能不承情!
羅子還好,小郭簡直是用視死如歸的表情去啃這碗飯的,然而啃著啃著,他不僅緊巴巴的嘴角松開了,甚至還眉開眼笑了起來!
不為什麼,只為這飯里另有玄機!
米飯自然是上好的香甜大米,最最重要的,是這白飯底下,壓著幾塊大小適中,紅白相間的大肉!
這肉有肥有瘦,看起來,還是瘦肉多些。巴拉一筷子就能入口,嚼吧起來也不費勁,且不說味道上佳,便是做的不好吃,如今這會子,能有肉吃簡直就是做夢一樣!
兩外兩人也明顯發現了這白飯底下的玄機,對視一眼,除了顧騰之外,另外兩人都是驚喜……偷吃肉是不好,可耐不住這一個多月來,吃菜吃的肚子里都沒有油水了啊!
他們都懷疑自家變成了兔子!
這會子,明顯人家是給他們單做的,這份好意,他們根本無力拒絕啊!
啥都甭說了,埋頭吃飯吧!而且一定要給人家吃的干干淨淨的,不能留人口舌!
顧騰心里頭卻是哭笑不得。
他是守過孝的人,前頭吃素吃了三年,也不覺得什麼,比起前世連著守孝六年,不過是小兒科罷了。他也愛吃肉,但是卻已經過了見到肉就兩眼放光的時候。
小媳婦也知道這一點,他一個人回家的時候,她就不曾干過這種飯里藏肉的事兒!
真沒想到,看起來特別規矩的小丫頭,竟還有這樣的鬼主意!
明面上給他們上肉菜自然是不行的,這大宅子里人多口雜的,叫下人看到了也不好。畢竟人心復雜,除了特別信任的人,便是自家的下人也不敢什麼都攤開在他們眼前!
顧騰見了這肉,就知道為什麼今兒開飯晚了些許時辰了。
如今街面上的屠戶都已經閉門到外頭找活了,養雞養鴨的人家也只敢撿幾個雞鴨鵝蛋往出賣,獵戶進山也少了——抓到了獵物,皮毛倒是可以賣銀子,可是肉怎麼辦?
賣不出去,自家也吃不完,都做成臘肉,不說能保存多久,就是看到明晃晃肉條掛著,被人指鹿為馬說吃肉了咋辦?白白扔了又可惜。
如今肉價已經不是賤,而是根本沒有。
當然,有錢人想弄到肉也不難,只是自家家里的人,顧騰心里很清楚,她們都不是會為了貪嘴吃肉而破戒的人。
別看三個人碗里的肉加起來也不多,可他是突然得了假回家的,也不曾告知過帶友人返家,夏初沒有提防自然不曾提前準備,要弄到這些肉,其實並不容易。
還要背著人偷偷的做了給他們。
顧騰扒著飯,混了一塊肉進嘴里,滋味自是極好,一嘗味道就知道,必然是夏初身邊那個杏兒的手藝!
三人悶頭吃了一碗飯,小郭是撐得吃不下了,羅子卻意猶未盡的舌忝舌忝唇,問還有沒有。
他問的當然不是飯,而是里頭的肉!
沒一會兒,便從外頭走進來一個俏麗的丫鬟,顧騰剛看了一眼,不是杏兒是誰?她雖步履從容,但面上還有些緊張,連淺淺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自是有的,還請大人稍待。」
小郭猶豫了良久,才小聲補了一句︰「我也……再來一碗。」
杏兒聞言自是點頭,一碗也是吃,兩碗也是吃……有什麼差別?側目看向顧騰。
顧騰卻已經放下了碗筷,這是不用了的意思。
她便退了出去,親自又裝了兩碗飯,給人送了進來。
等到兩人吃完,顧騰便把人轟跑了,自個急匆匆的回房去見夏初。
夏初已是梳洗過了,坐在梳妝鏡前桃兒正替她一邊疏通,一邊擦著頭發。
女眷那邊是先用飯的,夏初也並未告知兩位長輩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十分淡定從容的陪著好生吃了一頓素,散步消了食,又在書房里頭看了會書,便自去沐浴了。
她一身羅衣,裙擺好看的散著拖曳到地上。
顧騰不知為何忽然就不想說話了,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說實話,他還沒靠近的時候,夏初就聞到他身上那股味兒了,著實有些受不了……顧騰早前在西山大營同白偏將干了一架,隨後便得了假,收拾東西回家了,一路騎馬回來,又才陪著兩個糙漢子吃了飯,那味道混雜在一起,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練武出汗是一回事,別人身上的汗味兒就不好受了,且顧騰跟人干架,難免還要在地上滾兩圈蹭一身土,雖說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了,可那塵土味兒卻還有殘留。
「夫君吃好了,不如去洗漱一番吧!」夏初也並不掩飾自己的嫌棄,直接了當的說道。
明擺著討嫌了,顧騰卻沒有覺得有什麼,高高興興的應了聲。
他自己屋里那幾個丫鬟還算本分,夏初也一直用著,因此張羅他沐浴的活還是她們幾個搗鼓。
夏初可不會讓自己身邊的杏兒和桃兒去搶佔這份活計,倒不是不放心她們,而是自己得用的人,她慣常都不會讓她們往顧騰身邊湊的。
這是前世得來的教訓。
再信任的心月復大宮女,也還是止不住的要去爬上皇帝那張不知睡過多少人的龍床。
還美其名曰是固寵,把她惡心的不行。
如今想起這些事兒,夏初還有些膈應,倒不是對皇帝還有留戀。她那一輩子,尊榮有了,富貴有了,成了世人稱頌的賢後,名聲也有了,可是不快樂。
這輩子,她想要的,也許僅僅就是快樂。
頭發擦到半干,夏初便讓杏兒停了下來,她還不打算就寢,屋子里燃著火盆子,倒也不怕熱到了。
半晌,顧騰也洗完了,披著袍子進了屋。
夏初讓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了,替他解開了包著頭發的布巾,又拿起擱在一旁的軟布毛巾,笑道︰「夫君快些坐下,我替你擦擦頭發。」
「這種事讓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親自動手?」顧騰看了她一眼,笑道。
「你若是喜歡,我讓她們來?」夏初故意曲解了他話里的意思,板著臉說道。
「沒有沒有,我不喜歡她們,就喜歡你。」顧騰連忙說道,急急忙忙的扭過頭就發現她眼底滿溢的笑意,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話似乎說的有些曖昧,頓時面色漲紅起來。
兩世為人,他並不是很愛臉紅的人,只是總是有些禁不住旁人逗弄。有時候祖母和母親打趣自己和小媳婦時,他也會忍不住覺得面紅耳赤,心口處怦怦直跳。
上輩子他都不曾這般模樣過!
「我知道了。」她笑著,掩住了那一瞬間而生出的心動。女子的內心總是相對要柔軟一些,分明只是一句著急時月兌口而出的喜歡你,便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這是自己的夫君,喜歡她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她伸出手來,擺正他的臉,正色道︰「你坐好,別亂動。」
顧騰乖乖坐好。
面前的鏡子里倒映著他的模樣,和站在他身後那個縴細的人兒。這面鏡子是她的陪嫁之物,據說也是那位能干的二妹妹所贈,乃是添妝。
雖說如今京中也有了這樣能夠將人照的縴毫畢現的鏡子出售,可那已是天價,尤其還是由皇家的鋪子運營的……而小媳婦的這一面鏡子,卻是在京中出現這種鏡子之前,就已經有了。
顧騰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夏家的女兒,倒是個個特別的很。
柳家的那位大姨姐,未出閣時怎麼樣他是不知,不過听母親談起柳夫人說這個兒媳婦,應當是很滿意的,至少從沒有過半句不滿之詞。
幾次見面,給他的印象就是個極為溫婉的年輕婦人,知書達理是必然,對兩個妹妹也十分的關切。二姨姐是夏初嫁給他之後,才覺出些許不同來,這樣多的奇思妙想,當真是一個後宅里的姑娘能想出來的嗎?
而他的小媳婦,平日里是極淡然的一個人,母親贊說她規矩懂事,可有時候也會做出諸如像今日這般,偷偷往白飯里埋肉的事兒。
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樣不好,反而覺得,這般的她瞧著更鮮活一些。
「今兒的晚膳……你是怎麼想出來的?」他忍不住問道。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夏初抿唇而笑,她敢做,就是知道他必然不會為了這種事情問責于她︰「總是規規矩矩的,不覺得活的有些太累了嗎?」。
可不是那樣?
顧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夏初給他擦的很仔細,按著頭皮的時候,似乎還使了什麼手法,特別的舒坦,讓他差些就睡過去了。還好他定立足,撐住了。
兩個人坐著說了會話,顧騰想起了友人的囑托,便道︰「那個豆油,可能買一些過來?」
夏初到沒有想到,吃了肉,人家竟還惦記上油了。
微微一怔之後,便搖了搖頭︰「大量買只怕是沒有,二姐姐還在琢磨,說是出油量不多,有些不劃算,還在想法子。縱使是買,也是數量不多的。」她知道那兩人家里只怕也不差錢,當然不會提價格的事。
只是夏挽秋說了,她用黃豆榨油,還處在研究階段,還問她記不記得是怎麼做的——她如何能記得?夏初只得裝傻說不知道。
但是豆油少,卻是真的。
黃豆也是糧食,在荒年,那是救急救命的東西,產量更是不高。
司農那邊已經制作出了不少新東西,甚至如今兩季水稻都在試種了,夏挽秋還說,懷疑那個小吳氏娘家的兄長也是和她們一樣的人——其實只是和她一樣,與夏初是沒什麼干系的。
不過對方明顯是在農業方面很有一手的人,想必日後黃豆也會增產,說不定也會弄出豆油來,這個時候,夏挽秋明顯就謹慎了很多了,沒有提過想和他‘認親’的事兒。
畢竟對方是男子,又和她沒什麼關系,這貿然的跑上去認親,誰知道對方會怎麼想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