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盛當鋪回來,已是快要天明了。
了然悄悄地進屋,輕身坐在雅涵的塌邊。雅涵想必也是撐得累了,如今雖已睡著,卻在夢中不斷挪著笨重的身體,想必也並未睡得安穩。
若是順利的話,雅涵估模著再有一個多月便該臨盆了。只是,如今追兵在即,雅涵怕是也顧不上想象那將為人母的喜悅了。
若了然獨身一人還好,畢竟行動靈便,若是喬裝打扮一番,四處藏匿,反正不缺銀子,想要勉強度日想必不成問題。但若要保證雅涵母子的安全,卻只能從長計議了。
雅涵想必是做了個噩夢,額頭大汗淋灕,「啊」的尖叫後一聲驚醒了。見了然就在身邊,又明了剛才不過是一場虛夢,這才算吁了口氣。了然知道她必定是在憂心此後的安全,心疼地給她擦了擦額頭,勸她再睡會兒。
雅涵卻是費力地從榻上坐起了身子,問道︰「妹妹已經回來了,可聯系上顧三的人了?」
雖不忍讓雅涵失望,但了然知道,如今多一個人商量,怕是更實際,于是便將夜間所見給雅涵講了一番。
「唉,但願顧三等人沒有被你我二人連累了才好!」雅涵皺眉嘆道。
見雅涵沒有提及自身安危,倒是擔心起顧三等人,了然嘆其實在心善。
倆人商量了一番,如今城內已是不能再去涉險,又斷了顧三等人的接應,只能是逃往城外了。而且此後,二人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了然想著此地不宜再多做耽擱,決定今晚便要乘著夜色,駕著馬車帶雅涵往城外轉移。若是能找個破廟棄屋能暫時藏身自是最好,如果找不到,怕只能找戶農家借住幾日了。不過二人的長相畢竟與鷹女有異,卻不知農家是否願意收留。
這一日,了然將院中的馬車布置了一番,外面還一任它毫不起眼,里面卻鋪上了厚厚的褥子和棉被,好讓雅涵在途中能少幾分不適。此外,凡是方便攜帶的食物,了然都盡可能地攏在了一起。她琢磨著若是找不著借宿的人家,身上的銀子又無處可換吃食,這些食物便是救命之物了。
了然收拾的時候,雅涵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面上卻淨是鎮定之色,瞧得了然也心靜了幾分。
再四處環顧這個小院,雖不過蝸居了短短幾日,心中卻盡是不舍。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夜幕降臨了。
只是,老天偏偏不遂人意。
不過是傍晚將至之時,了然便忽聞遠處雞犬不寧,人聲嘈雜,婦人的哭喊聲,男子的呵斥聲,不絕于耳。
了然二人面色大變,不想官兵竟來得如此之快。了然飛身在周邊探視了一番,見前往城外之路已有官兵把守,顯見二人之前的計劃如今也行不通了。
再瞧瞧周邊的動靜,再有兩盞茶的功夫,官兵怕是便要搜到自家門前了。了然索性果斷決定,當即便帶著雅涵往城中逃去。
或許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而且,城中御林軍既已搜過,再搜的可能性不大。
危險在即,二人反而顧不上慌張。好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然將雅涵扶上馬車,安頓好了,轉身便要駕車出門。
「妹妹」,雅涵卻偏偏在此刻開口,「若是實在逃不掉,妹妹到底身手不錯,便不要顧著姐姐了,自己先走吧。找個機會,回到鸞國。」
了然一听此話,只嗔了雅涵一眼,她畢竟知道此時不是二人多言的時機,便起身駕車,出了院門。
據了然剛剛探來的情況,如今巷子東側尚無官兵。好在她對周邊的路徑倒也熟識,竟是穿街走巷,一路順利地繞過近在咫尺的官兵,直奔城中而去了。
了然心中正暗乎幸運,卻听身後的車廂中雅涵隱隱傳來申吟之聲。了然趕忙勒住馬車,奔到車廂前掀開一看,卻見雅涵竟似是全身濕透,面上滿是斗大的汗珠。再瞧瞧她身下,底下的褥子已全然濕了。雅涵捂著肚子,雖然在盡力克制,但仍間歇可聞申吟之聲,想必正是月復痛難忍。
了然雖然兩世都不曾有生產經驗,但畢竟前世了解的生理衛生常識較多,知道雅涵如今已經破水,怕是臨盆在即了。想必是雅涵心中緊張,又加上沿途馬車的顛簸,到底還是動了胎氣,如今這孩子勢必是要早產了。
只是如今尚未找到落腳之地,且眼前也無適合接生之人,這寶寶發動得還真有些不是時候。
了然正心中躊躇之際,卻忽聞身後不遠處有人吶喊,「喂,前面的馬車快趕過來,載爺一程!」
了然這回頭一瞧,心中更是大驚。原來喊話的卻是幾位看似已經醉酒的官兵,怕是不遠處守城之人。瞧他們歪歪倒倒的架勢,想是在換防之後喝得爛醉。他們身側原有駿馬,只是此時卻怕是連上馬的氣力也沒有了。那幾人一見了然的馬車,自是大喜。
要擱平日,這麼幾個草包了然還看不在眼里。只是如今若是與他們打斗,又唯恐自己這邊的動靜引來四周搜尋的官兵,自己二人便怕是難以逃月兌了。而且,雅涵如今還正掙扎在險境。
了然跺跺腳,朝車廂中的雅涵說了聲,「姐姐再稍稍忍耐一會兒!」自己轉身跳上馬車,揚鞭一抽,車子又迅速啟動,朝城中快速駛去。
身後的幾個醉兵顯然未曾料到眼前之人如此不識趣,眼瞧著那馬車竟似要絕塵而去,哪肯甘心,立刻紛紛大聲咒罵和叫囂了起來。
「那車中莫不是逃犯吧?見了爺幾人竟逃之夭夭?」一人大嚷著。
「下次別撞到爺手里,爺少不了要他們好看!」幾個人吵吵嚷嚷,迅速引來了正挨家搜查的御林軍。一領隊之人瞧著馬上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馬車,迅速點兵跨上飛馬,朝了然的馬車追蹤而去。
了然的神識一直探著車後,自是知道身後已被跟上追兵,且馬車畢竟趕不上駿馬神速,追兵有愈驅愈近的架勢,自己二人已是危險萬分。
她無暇想象,若是再度落入鷹人之手,或是再回到那壓得人喘不過起來的宮廷,自己二人會遭受怎樣的待遇。她只知道奮力趕著馬車向前飛奔,眼楮卻敏銳地瞧著四周,尋找藏身之所。
如今夜色已是落下,集市中早已空空蕩蕩,兩邊的商戶和民宅也皆已關上大門,倒也讓了然一路驅車少了許多阻礙。當然,也同樣遂了身後追兵之意。
了然驅車從西大街朝東邊的巷子中拐去,卻見不遠處便是三岔路口,心中知道這是逃月兌的大好時機,最壞也能分散一後的追兵。只是,自己如今能去往何處,又如何安頓雅涵,心中完全沒有主意。
她依然憑著直覺,打馬朝右邊的巷子中拐去,心中只盼著分散到這一路的追兵能少上幾個。實在不行,自己只能狠狠心在半路將他們解決了。
只是,身後雅涵的申吟聲越來越高,想是她又經過這一路飛奔中的顛簸,愈發支撐不住了。了然心中焦急,卻猛見巷子右手邊一戶人家門戶尚未掩上,心中便有了賭上一把的念頭。
如今,就算能暫時阻住後面的追兵,若不找人相幫,雅涵生產之事也不能在這街巷之上馬車之中解決。此時眼前難得有一戶人家開著大門,了然隱隱中覺得這或許正是機會。
她見那戶宅門甚是寬敞,便小心翼翼地將馬車整個地趕了進去,轉身關上了大門。屋中之人似是已听到門外的動靜,正出屋要一探究竟,卻被了然撲個正著。了然捂著來人的嘴巴,將其帶至屋中,才放開雙手,躬身作揖。
「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先生多多見諒。實在是我姐妹遭歹人追蹤,姐姐又臨產在即,剛剛小女子見先生家門尚未關閉,所以才冒昧闖進來,望先生施以援手。」了然語調甚是誠懇,剛剛在夜色中雖未看清主人面目,但從其身形衣著,也知道此人約模是一中年男子。
此時在屋中燈下,兩人這麼一照面,了然不竟愣了愣。只見那屋主面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左眼角傾斜往下,直至右嘴角,顯是面部曾受過嚴重的刀傷。但仔細瞧他輪廓,這人分明曾經乃清秀之人,如今卻日日與此丑陋刀疤相伴,想必甚是遺憾。
那男子原本被人闖入院中,又被人挾持進到屋中,面上怒意甚重。但他如今瞧見了然的面目後,卻竟似有幾分意外,更有幾分讓了然也捉模不清的動容。了然先前的無禮,他似也暫時遺忘了。
「瞧姑娘面貌,應是鸞國之人,未請教姑娘名姓?」那人卻不理會了然的請求,竟自打听起了然的身份來。
「小女子姓楊,名梓然」,了然此時當然不敢以真實名姓相告,而且她如今心急如焚,畢竟雅涵還在院中的馬車中,若不及時施救,怕是再撐不了多久了,于是又再次作揖相求,「還請先生相救于我姐妹!」
那人听了了然的回答,面上似是有隱隱失望之色。但轉而又瞧了瞧了然的面容,心中似是躊躇了面刻,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將你姐姐扶到屋中吧!」
了然听其言,知其已答應相救,心中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