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皇上不疼大臣不親的貧瘠之城,地處鸞國西北部的邊陲。從地圖上看,滄州應該與番梨國的東北部交界,只是兩國之間是猛獸出沒頻繁且霧瘴彌漫的黑森林,自古從未有人能活著進出,因而倒成了兩國間的天然屏障,皆無需派兵把守。
雖然兩國皆傳說黑森林中奇珍異果、仙草靈藥無數,只是既然不曾有人活著出過那里,便也只能是傳說。但這到底讓滄州城里的人多了些旖旎的想象,畢竟此城自然資源太過貧乏,又非交通要道,商業無從發展,因而雖然年年得朝廷救濟,百姓們依然是食不果月復者為多。
了然抵達滄州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幅更荒涼的景象,破舊的城門緊閉著,全無來往行人,更無車馬喧囂。城門前的路面泥濘不堪,草皮、樹木全無蹤影,若不是有這孤零零的城門外加蕭瑟的城牆在這矗立著,幾乎要讓人以為這是荒野之地。
死城?了然的心中忽然冒出了這兩個字眼。
見此情形,了然不禁有幾分心驚。上一世的時候,也曾見過疫情傳播的場面,只是救助人員絡繹不絕,何曾像現下這般淒涼?
守著大門的兩名士兵面黃肌瘦,顯然也健康不到哪里去,他們瞧著了然的眼神如瞧著怪物一般。了然的美色在這死城之地,第一次失了魅力。那兩個人心中只是納悶,多少日子了,從來只有城里的人想往城外逃,卻不曾見過有人還想去這城內送命。自己若不是擔著皇差,怕是也早已逃命去了。
城內的聲息卻已然從城門口處傳來出來,有痛苦的申吟聲,有希望能走出城門之人的哀求聲,更有把守城士兵的呵斥聲,倒有鼎沸之勢,只是听得了然有幾分心酸。
听這聲音,守城的士兵怕是都已經轉到城內去了,主要奉命防止那些可能染有疫情的滄州人逃到城外,以免給其他地方的鸞國人帶來禍患。
城外的兩個士兵,如今不過是形同擺設。
說明了來意後,守城的其中一人朝門內喊了句話,大約是給里面的同僚傳話的。只是他口音甚重,怕是滄州土話,了然听得並不太明白。只是她清楚自己既然找的是二皇子,大約這些士兵們也不敢怠慢的,因而便耐心等了起來。
但這一等,竟是約模等了半個時辰,了然才听得這城門勉強開了條小縫,里面想逃命的滄州人迫不及待地想從這一線縫隙中擠了出去,只是立刻又被士兵們的長鞭給逼了回去。
這時,了然才見幾人從城門處走了出來,只是卻沒有浣兒。這幾人與了然倒也彼此相熟,看真切了眼前之人後,立刻躬身稟道︰「沒想到真是小姐,听到下面人傳進來的消息,還以為是誤傳呢。只是,滄州如今疫情甚重,小姐還是請回轉吧!」
了然听幾人口中並沒有提到浣兒,心中有幾分納悶,立時問道︰「二皇子呢?他如今可安好?」
幾人听了然發問,面上皆現擔憂之色,了然心下一驚。難不成浣兒也感染了瘟疫?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瘟疫並不容易醫治,雖然有些許防治方法,但並不能確保病人必然康復。她不再贅言,帶了些命令的口吻道︰「我略識醫術,不妨事的,快帶我見二皇子去!」
見了然堅持,幾人相互對望一眼,似是躊躇了一下,但終于下了決心,一人道︰「小姐請!」進了城後,城門里的人們,無不拿看著瘋子的眼神瞧著了然,心想不知道誰竟然自動跑來送死了。身旁的幾人早已給了然遞過來了一個方形的娟帕,瞧樣子是粗布做的,倒甚是厚實,城中之人皆以此物掩著口鼻,大約是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吧。
了然暗嘆一聲,贊浣兒這一安排做得周到!
听幾人介紹,浣兒如今借住在城主府中,只是到底是貧瘠之地,這城中最奢華的建築瞧起來也頗有幾分寒酸之氣。了然此刻自是顧不上這些,只是催著幾人快步帶自己去見浣兒。
到內室門口的時候,幾人本擔心了然會顧忌男女之嫌,卻見了然根本未做停頓,抬腳便進去了,心下倒有幾分納悶。
床上的浣兒,如今只著白色內衣閉眼躺著,身上蓋著個薄被。了然仔細瞧浣兒的面色,倒並不難看。又仔細探了一下浣兒的脈搏,也未覺異常。
回眼瞧瞧隨行幾人,立時有人出來稟道︰「二皇子並非感染了瘟疫,只是前幾日睡下後就不曾醒,太醫說可能是累的。只是……」。
了然自是清楚此人的疑問,其實她心中也有幾分狐疑。
累?浣兒功力深厚,怎會因些許疲勞就昏睡不醒?那太醫怕是無能才找了這麼個托詞。
只是,自己也並不擅醫,如今同樣瞧不出什麼端倪。于是只好細細問起其他癥狀。听聞浣兒日日都能喂得進流食,除昏睡不醒外,並無其他不妥,心中更覺納悶,還從未听說有此怪疾呢!
想想上一世昏睡不醒之人,醫生多半都囑咐身邊之人要不斷與其說話。便輕輕地坐在了床榻上,卻依然握著浣兒的手,體內真氣已然輸了進去,再行探尋有什麼不妥。
身邊的幾人見了然竟然如此不避嫌,卻不敢發聲,都掉轉了眼神,假作不見。了然卻並未想到這一層,只顧自說自的。
「浣兒哥哥,你睡了這麼久,該醒轉了吧?了然來了,你還沒帶妹妹四處轉轉呢……還記得你在朋來友至吹的那首曲子麼?上一次你沒吹完就走了,妹妹還想听你吹完呢……珣王爺和師傅最近好不好?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看他們可好……」
一點一點地,說起與浣兒相交的種種往事。了然眼中竟噙住了淚花,自與浣兒相識開始,雖然聚少離多,但他似乎從來不曾離開過自己。尤其是自己被鷹浩擒走的一路,他始終沒日沒夜地設法營救。
以皇子之尊,他一直無條件地這般對自己好。
只是,自己卻不曾回報一點一滴。
「浣兒哥哥,快快醒轉,妹妹還沒有好好看看這天下呢,哥哥見多識廣,他日陪我四處雲游可好?」
說了半日,浣兒卻似並沒有反應。了然輕嘆一聲,卻見外間不斷有人報消息進來,浣兒身邊這幾人憂色更重。
莫不是這城中疫情更重了?
一問,果不其然。
浣兒昏睡這幾日,城中感染疫情的病人更多了,但大夫卻十分有限,如今竟連城主也染病臥床了,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再不想辦法,怕是要出亂子了。
「你們留著人好好守著二皇子,沒事的時候,多跟他說說話。剩下的人帶我去看看城中的情況。」了然說罷輕輕地將浣兒的手放到被中,朝浣兒面上又端詳了片刻,才輕嘆一聲,轉身便出去了。
了然並不知道,正是她轉身的那一剎那,被中的手有了一絲顫動,但,她到底錯過了!
城中的慘狀,饒是了然再堅忍,也瞧得也頗為心酸。隨意一走,四處都能听見民宅中傳來的哭嚎聲,想是家中剛有人去了。街面上不時地還能瞧見兩三相擁躺著的人,仔細一瞧,竟也是已然去了。想是一家人皆染了疫病,先後沒了,落到無人收尸的境地。
醫館前,不少人抬著擔架,曬著烈日,邊擦著眼淚,邊耐心地等待著。
只是,大夫究竟太少太少,這一日又能瞧上幾人?
滄州,除了死亡,便是眼淚。那些並無染上疫病的人,見了這城中的慘狀,也無不哀嚎落淚。當然,還有更多的憂心。明日,這橫尸街頭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
「現下滄州城中都采取了什麼措施防止疫情擴散?」了然想了想,問到周邊的隨從。
「按照城中大夫的囑咐,如今所有人出門都要帶著掩面的布罩,另外,大夫們還配了些藥給百姓們服用。只是如今染上疫情的人越來越多,大夫們連瞧病都忙不過來,也顧不上配藥預防了。」回話的人憂心忡忡。當初隨浣兒來滄州之時,雖也預料到這是棘手之責,但也未曾想到此情此景。而且眼下二皇子還昏睡未醒,自己幾人能否在這「死城」中幸免于難也未可知,心下更是多了幾分沉重。
了然心中暗嘆,原來這古人對疫情防治所知甚少,就是眼前這尸橫遍野,便又得讓多少人染上病情?
「用二皇子的名義傳命下去,要求城中所有人無論外出還在家中,都要戴著布罩。而且這布罩包括餐具等都要定時用沸水消毒,最好能在烈日下暴曬。食物都要煮熟了才能食用。另外,封鎖疫情肆掠嚴重的街區,那一帶百姓日常所需的物資,派專人日日配送,直至疫情減弱。」了然一邊思索著上一世看過的處理疫情的一些措施,一邊又道︰「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派人將這城中所有的尸體都抬到無人的城郊,要麼深埋,要麼火焚。記住,一旦有人過世,立刻便要抬走處理。不過,處理尸體的人一定要將全身上下都包裹嚴實,防止感染。」
隨著了然的幾人見她瞧了城中的境況不僅沒有作嘔,還頭頭是道地說起防治疫情的方法,且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心下倒有幾分驚嘆,畢竟自己這些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壯漢,也是頗適應了幾日才忍住了心中的不適的。
二皇子中意的女子,倒真真不是凡人!
只是,她口中所說皆是以前聞所未聞,卻不知是否有效?而且,她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女子,又如何知道這些?而關于處理尸體的事情,更是讓他們有幾分猶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