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了然關于防治疫情外加及時掩埋尸體的建議,浣兒的手下猶豫了片刻,到底回道︰「別的倒還好說,只是依照鸞國風俗,這家人去世了得停尸三天方能下葬,以示對逝者的懷念。若是要求將咽氣之人及時掩埋甚至焚燒,這城中之人怕是不答應呢。如今這滄州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若是再這麼一來,恐是要惹出亂子來呢!到時候屬下幾人該如何向二皇子交代?」
「如今已是什麼時候,到底是風俗重要,還是活著的人更重要。你們可知道這些尸體比那患病之人更容易傳播病情?」了然的聲音中已有了幾分怒氣,旁邊之人听了,不覺一凜,心知如若真是如此,了然所言之事確是刻不容緩。
這幾人的顧慮,了然不是不清楚,因而立時肅容說道︰「二皇子那邊有我擔著,你們只管想法去辦便是了!」
此後的兩日,滄州城內哀氣更盛<,多少人家哭天搶地。家人不過剛剛去世,卻便被城中的士兵強行處理了,根本來不及哀悼,這叫他們情何以堪?再加上連日籠罩在滄州城的死亡氣息的影響,許多百姓莫不有世界末日之感。
了然這幾日也絲毫沒有閑著。她著人又闢出了一間新屋,作為接待病患之地,而她也加入了醫師的行列。先前的大夫們,多半靠著草藥救治病人,雖也有一定效用,但畢竟藥效來得慢,且又有交叉感染之患,因而城中疫情控制得並非得力。
而了然則采取了綜合治療的策略,草藥,針灸,外加內力驅毒,不少病人立竿見影便有了好轉之象。
不過第二日,了然的診所門外,便已排起了城中最長的隊伍。滄州城的人們都听說了,原來昨日來城中的人,並不是來送死的,而是救命的活菩薩。百姓們覺得大約是自己的祈禱感動上蒼了,老天終于派仙家來搭救他們出苦海了。
城中人都稱了然是仙子下凡,不說這醫術,單說這麼美麗的容顏,便是幾代滄州人都不曾見過的。不是仙子又會是誰?
這兩日,白天里了然忙得馬不停蹄,好在她著人尋了幾個年輕機靈且未染病的女子,以最快的速度訓練出了幾個得力的助手,這才勉強應付了每日的診治工作。
夜間,不過草草擦洗一下,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便又來到了浣兒的床前。
听他的隨從所述,浣兒每日進食依舊正常,心下到底安穩了幾分。
「浣兒哥哥,為何還不醒轉過來?你可知這城中百姓正需要你呢?」
夜夜對著浣兒說話,然後,在不知不覺中趴在浣兒的床沿上便進入了夢鄉。
雖說不是尋常體質的女子,但兩日下來,了然也不自覺地清瘦了幾分。
這一日,了然正悉心為手里的病人覆著草藥,卻聞門外有幾人氣焰囂張地驅趕著正排隊的病患。
了然的眉頭輕皺了下。
那幾人已進得門來,態度卻立刻變得畢恭畢敬︰「薛神醫,小的們有禮了。久聞神醫藥到病除,如今我家城主也染了疫病在床,還望神醫隨小的們走一趟。」
久聞麼?自己來了才不過兩日。
且為何前日不來,昨日不來,怕是信不過自己的醫術吧?
那幾人躬著身子說著話,了然卻並不搭腔,依舊忙活著手里的事情。待幫眼前的病患安置妥當了,才不緊不慢地回道︰「幾位不見我這里有諸多病人麼?城主那邊,等我瞧完了這些病人,自會過去的。」
「神醫莫不是糊涂了?這些人的性命,豈能與城主相提並論。還是請神醫先行診治我們城主吧!」說話的人神情中還帶著倨傲之態。
卻不成想,了然是最不吃這一套的。
「城主的命是命,這百姓的命便不是命麼?來人呀,送客!」了然面色不善,絲毫沒有將這趨炎附勢之人放在眼中。
「你!」那人正待發作,想必在滄州城中狐假虎威久了,還從未受過如此待遇。只是轉而一想城主之命還有待了然相救,便暗忍了幾分怒氣,打算事畢之後再行秋後算賬。
不過,他未張口,了然早已揣測到其心中的盤算,只是面色平靜地瞧著他言道︰「我瞧你人中發青,眼眸灰暗,應是也已經感染了疫情。你說,我是先救你好呢?還是先救城主?」
那人聞言,臉色立時灰白。
了然倒也不願再落井下石,只輕輕言道︰「外面排隊去吧!」
那人再沒有跋扈之態,只如落敗的公雞一般,帶著隨從幾人耷拉著腦袋出去了。
而先前的一幕,早已被隊伍前面的幾人真真地瞧在眼中,他們幾時見過了然這般視百姓福祉重于高官之命的,此時早已激動得熱淚盈眶。這幾人又口口相傳,將先前的一幕講給身後之人听,只是溢美之詞越加越多,傳到隊尾的時候,了然基本上已被形容得如仙女下凡了。
此後的兩日,城中的救治和預防工作,在了然的指點及浣兒手下的維持下,進展得倒是有條不紊。雖說不少人還在為未能替新喪的親人守喪而淒惶,但城中新增的疫病患者明顯少了,卻又真真切切地瞧在眾人眼中。
相比前些天,那一日濃似一日的死亡氣息似乎正在悄悄遠離滄州城,城中百姓莫不多了些振奮歡欣,只待這無妄之災徹底遠離自己。
而了然的形象,在滄州百姓的眼里,也日益超然了起來。許多年後,那些根本未能有緣與了然謀面的小女圭女圭們,依然被長輩們提耳訓明,要他們一定要記住那個曾經拯救了滄州城的女子。而事實上,這些小女圭女圭也無需家中親長的提點,也都自然而然地對了然感恩戴德,因為正是了然,讓這個曾經鳥不拉屎的偏荒之地,一躍成為鸞國的經濟重鎮。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那一日,了然結束了一天的診治,回到城主府中,見浣兒一切如常,便又遣人帶自己去了城主的院子,到底替那城主阻住了喪命之憂。之前那專橫的家人,見了然先後救了自己與城主,愧疚滿面。了然瞧此人神態,知道其還不至于不可救藥,便也不提舊事。
或是天神也感知到了滄州城的變化,這一天,正是了然抵達滄州的第四日,晨間的陽光難得地有幾分溫暖。當薄薄的晨曦印到了然那略帶疲色的臉龐上時,她只覺眼前略有些晃眼,下意識地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後便醒了過來。
第一時間,趕緊瞧床上的浣兒,卻恰見他也正睜開了眼。
剎那間,了然喜上眉梢,眼眶竟有些濕潤。拭了拭久違的眼淚,了然一把握住浣兒的手,歡喜地叫道︰「浣兒哥哥!」
從大夢中醒來的浣兒,似是有些不明白眼前的場景,但剛剛開顏喚著自己的,可不就是心心惦記的了然妹妹?
只是,這莫不是夢?是思念太久,才會有這樣的夢幻吧?
待感到自己的手還被了然握著的時候,才知道此情此景確是真的,浣兒面上先是大喜,但瞬間卻已變冷,厲聲朝床外斥道︰「你們幾人是怎麼當差的?此處是何地方,為何竟敢讓小姐以身涉險?」
那幾人雖被斥責,面上確是歡喜得很,公子到底是醒過來了,可見自己一干人先前決定讓了然進來並沒有做錯。
其實,先前幾人心中何嘗不知道浣兒的顧慮,否則也不會在城門處阻攔了然進城。只是在他們心中,了然再過重要,也比不過浣兒的性命要緊。
當然,了然這幾日在滄州城的作為,卻早已讓他們喜出望外,慶幸自己當初做了多麼正確的決定。此時他們對了然已是畢恭畢敬,只是卻不再是因浣兒之故,純粹是出于對了然之能的敬服。
「兄長莫怪他們,是妹妹自己堅持要進來的。再說,我從三陽鎮千里迢迢來滄州,本是要來探望兄長的,兄長莫不是要板起臉來據客于千里之外吧?」了然俏皮地一笑,早已讓浣兒柔腸百結。不能不說有擔心,但听著她竟是因為擔心自己,便跋山涉水地來尋自己,心中豈還能平靜?
只是,到底不是濃情蜜意之時。
身邊的人早已跪下︰「公子,您七日前開始昏睡不醒,那幾日城中疫情越發嚴重了。百姓們見不到您,更加人心惶惶。幸而了然小姐來了,如今城中才算稍稍安穩些!」
「我竟然又昏睡了幾日?」浣兒眼中精光一閃,卻並沒有再多言。
百姓,百姓才最要緊!
了然心中卻是一驚,她並沒有忽略浣兒語中的「又」字,難不成他從前也這樣莫名昏睡過?為何又不曾听他的隨從提起?
這邊浣兒既已清醒過來,立時起身,竟是精神煥發,渾不似昏睡了幾天的人。他將對了然的關懷暫時擱置心間,細細地向身邊的隨從詢問起滄州城內幾日的情況,待听聞了然幾日的作為後,眸中先是詫異,後是驚喜,再後來更是欣賞之色越發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