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開始慢慢地暗下來,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此時雪已經停了,可積雪已經越來越厚。
綠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來的路上,她腦子里一直在想著總錄的事情,要不是現在的國子監猶如驚弓之鳥,她肯定會不死心地留在那里查個清楚才走的。
想著想著,綠薈才發現自己似乎迷路了。她進入了那片從皇城到國子監必經的樹林,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每處的景物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根本難以判斷東南西北。
綠薈的前世是南方人,沒有過雪地行走的經驗,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干脆就先停了下來。
靜,雪林里除了時不時的傳來幾聲鳥叫,幾乎沒有別的聲音。這里種的基本上都是楊樹和槐樹,偶爾夾雜著一些霧 ,楊槐歷來有招鬼的說法,綠薈看著這一棵棵光禿禿掛著冰晶的樹木,突然覺得像極了一幅幅的招鬼幡,不禁瑟縮了一下。
此時的她多麼希望這里能補充一點人氣進來。正祈禱著,背後傳來了一陣咯嘰咯嘰的踩雪聲,不像是由遠及近,卻像是憑空出現的,是上天听到她的禱告了嗎?
綠薈轉過身子,只一剎那,她的身後已經圍了好幾個人,每個都蒙著面紗。
為首的那人緩緩地摘下面紗,竟然是蔡霧兒!
「是你!」綠薈有點不敢相信。「今天是蔡小姐的大喜之日,為何還閑蕩在外?」
「莊-綠-薈,呵呵!」蔡霧兒不答反笑,說道︰「這一切還不是你所賜!」
听到自己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說出,綠薈很吃驚。
她已經識穿我的身份了?還有,看她們的架勢,來者不善!這是上演的哪一出?
「蔡小姐你是貴人多忘事吧,我是回,在你府上呆過一段時間的!」綠薈雖然吃驚,還在從容地掩飾著。
「別再裝了,回綠薈本就是同一個人,想不到你三番四次都能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冥還峰竟然也摔不死你,不過這一次你可沒這麼走運了!」
從剛才的輕笑到現在的怒目相視,這樣的蔡霧兒是綠薈從來沒有見過的。以前的她說話溫言細語,對下人也是畢恭畢敬的,倒是和她的秀骨清貌很協調。看來她是認定自己就是莊綠薈,並且也打算不再偽裝自己了。
這才是真實的她吧!
既然她都不再偽裝了,綠薈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掩飾下去。于是,她打開天窗說亮話︰「那你打算怎麼樣?」
「呵呵,終是認了!」蔡霧兒嗤笑,其實她雖然心里已經認定回就是綠薈,可畢竟沒有親眼驗證過,她剛才也只是嘗試著制造出她已經知道一切的假象,沒想到她真的承認了。
「打算怎麼樣?于公,你是死囚,當殺。于私,你更不能留!以後不一定會有這麼好的機會除掉你!」
看來綠薈還真是低估了自己在他們父女心中的位置,這是不惜一切代價來追殺她的節奏。如果僅僅是為了完成誅殺死囚的任務,那太說不過去了。只是,他們是怎麼識穿她的身份的?
綠薈沒有被她的話語嚇到,嘲笑道︰「殺雞焉用牛刀,要殺我下個命令就是,蔡小姐何必賠上自己大婚的良辰吉時?」
這話大大地刺激到了蔡霧兒,她柳眉橫豎,冷哼一聲︰「別人當然不用,可是你,不但三番兩次地逃月兌,還把我們給愚弄了。你的膽子倒也不小,竟敢易容出現在我們眼皮底下,要不是發現了你的易容物,還有命人監視你的一舉一動,說不定一直被你蒙騙著,害我們還以為你早就跳崖死掉了!」
原來他們早就懷疑她了,看來真的沒有什麼可以逃得過這對父女的法眼。
綠薈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未知的死亡威脅下。確定她還沒死後,他們肯定是一早就開始謀劃著怎麼除掉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又來了!
綠薈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冷意卻盛滿雙眼︰「這倒變成是我的不是了。你要殺我,我逃亡有何不對?倒是你們這對狼心狗肺的父女,莊氏一族上下幾十條人命都被你們殺害了,還能這麼大言不慚。該死的應該是你們!」
看著綠薈從一開始的淡定從容一下子激動起來,蔡霧兒也有點激動,高高地揚起頭,傲然地斜睨著綠薈︰「這事你怪不了誰,秦妙措她們非法盜取了國家寶物學術編年總錄,殺頭是必然的!」
蔡霧兒說這話時義正言辭的語氣徹底激怒了綠薈,綠薈看了看圍著她的那幾個人,從剛才的腳步聲就可以知道這些人個個身手不凡,看來這次是逃不掉了,那麼,死也死得個明明白白,「這一切不過是你們的栽贓嫁禍,我已經發現了你們的那本偽造的總錄,雖然不知用意何在,說不定就是你們栽贓的贓物!」
此話一出,蔡霧兒當即眸光一閃。
「原來你真的進過密室。也罷,將死之人,秘密也會隨你一起成為一抔黃土。我也不怕告訴你真相,栽贓一事是經得皇上同意的,用的也是真的總錄,這下你該瞑目了。真不該和你說這麼多的廢話!」
說完,揚起手中的箭,作勢待發。
綠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頹軟地後退了幾步。這麼說,這事皇上也是主謀?那個溫潤如玉的偏偏公子竟然也是殺害丹青宮幾十條人命的凶手!呵呵,虧她還曾想過讓皇上幫她翻案,因為以蔡業的德望地位她一個小女子實在難以扳倒他,只有皇上有能力幫她。沒想到……
來到這世上,接二連三地把信任錯托他人,是她太愚蠢,還是人心太難測?
那幾個圍著綠薈的人看見蔡霧兒要準備動手,也一個個的躍躍欲試起來,這時蔡霧兒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動,雙眼緊盯著綠薈︰「她不會武功,我一個人就可以!就讓她試試我們新制的「火箭」,放心吧,箭不會留在身上,保證穿心而過!」
好狠的心!綠薈雙目通紅地怒視著眼前這毒如蛇蠍的女人,如此姣好的面容卻讓人不忍直視。
呵呵,看來他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只有相同的價值觀才會如此志同道合地把生命視作草芥!
都是紙糊的心!
蔡霧兒不會武功,可是對射擊之術還有暗器的使用卻是練得很精,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連剛制成的「火箭」都用上了,可謂用心良苦。
綠薈心中還有很多疑問,可這一刻她再也不想問了。如果說之前一直支撐著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的理由是為這具身體的主人翻案,那麼,現在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皇上也染指了這件事,她已經翻案無望。
當冰冷的箭尖對著她時,她沒有一點恐懼,更多的是對于釋然的期待。
希望來這里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心靈所受的蹂躪已經成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社會再先進又如何,人心還比不上上古蠻荒時代的野蠻人,這是進步還是落後?
閉上雙眼,等待夢醒的那一刻!
蔡霧兒手上拿的正是她口中的「火箭」,這「火箭」需要借助火藥推力把箭射出去。與一般的弓箭的組成不一樣,分別由箭頭、箭桿、箭羽和火藥筒四部分組成。火藥筒用竹子制成,充當的角色相當于「發動機」,里面裝有火藥,導火線由筒身一側引出。
只見蔡霧兒右手執箭桿,左手拿著火折子,正準備點燃導火線。
綠薈沒有絲毫的掙扎,也沒有四處游離張望的眼神,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周圍掛滿冰晶的細長樹枝猶如垂下來的雪白色絲絛,在寒風的吹送中來回擺動,發出叮鈴鈴的聲音,就像美麗的風鈴在演奏死亡的樂曲。
「滋」的一聲,火光終是在一片白茫茫中亮了起來,導火線被點著了,箭在下一秒就要發出。
此時,風卻突地呼嘯起來,猶如虛空的風刃從四面八方襲來。伴隨著幾聲輕響,一團白色的東西準確無誤地砸中了「火箭」的筒身,燃著的導火線被生生地澆熄了。
沒有了火藥的推力,箭自然發不出去。砸碎的雪盤旋著散落在地,「火箭」也應聲跌落在地,
「是誰,給我出來!」蔡霧兒猛地抬起頭,厲聲一喝。
話音剛落,不遠處兩個蒙著面的黑衣人在藏身的樹干後走了出來,悉悉索索幾個起落,出現了蔡霧兒等人的面前。
「來者何人,竟敢壞我好事!」蔡霧兒凌厲的質問聲隨即而來。
「我們是看不慣你們這麼多個人欺負一個不懂武功的姑娘,僅此而已!」說話的是一稍高一點的黑衣人,說完,就要去拉呆站著的綠薈。
「截住他!」蔡霧兒見狀立刻下了命令,之前一直沒有動靜的她的那幾個手下馬上向著黑衣人撲了過來,手中的劍直向黑衣人砍來。黑衣人反手一檔,和對方纏斗起來。
另一個黑衣人也趕緊加入了戰斗。刀劍揮舞,金屬的撞擊聲清脆地響起,兩方一下子進入了膠著狀態。
蔡霧兒帶來的手下有六人,她們的武功顯然也不弱,和黑衣人搏斗起來招招致命,狠淚。
「別戀戰,速戰速決!」較高的那個黑衣人對另一個黑衣人突然說道。他本來想先探探對方的實力的,沒想到卻給了機會對方發動猛攻。他只好轉守為攻,漸漸地把對方的氣勢壓下去。一下子,勝負的天平有了一點傾斜。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武功竟然如此高!」一旁觀望的蔡霧兒不禁在心底發出了疑問,為確保能萬無一失地完成任務,這些參與任務的人都是經過她精心挑選的,沒想到還是力不勝敵。換作平時那些鼠輩,早就敗下陣了。
面對越來越不利的形勢,蔡霧兒撿起了地上的「火箭」,嘗試著再次發箭。
綠薈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為什麼要救她?還沒想出點眉目,就看到蔡霧兒又要向她索命來了。
暫且不管這些黑衣人是誰,能救她就證明她活著還有價值,她可不想像剛剛那樣等死,況且剛才那種情況下,掙扎也是徒勞。加上她容易鑽牛角尖,這會想通了還坐以待斃就太不像她了!
最重要的一點,憑什麼賤人能活得好好的,她就要死?賤人就應該無條件先死!
想到這里,綠薈趁著蔡霧兒搗弄「火箭」的間隙拔腿就跑。
「想跑?沒那麼容易!!」
蔡霧兒不會武功,她的武器就僅剩手上的「火箭」了,偏偏該死的導火線被雪水弄濕了,一時間點不著。只能看著綠薈向遠處逃去卻無可奈何。
她的手下顯然也看到了逃跑的綠薈,本來分身乏術的她們,竟然有一個趁著黑衣人一不留意愣是越過黑衣人追了出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後,很快地追到了綠薈身後,利劍從綠薈的背後直刺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從哪又冒出一個黑色的身影,「蹬蹬」地踏過幾棵大樹後猛地一發力躍到綠薈身後擋掉了向綠薈刺來的利劍,那手下連退幾步後還要繼續攻上來。黑衣人趕緊伸手攔腰摟起綠薈向前躍去。
這時蔡霧兒的「火箭」在她不懈的努力下竟然被再次點燃,火筒內的火藥燃燒起來,產生大量氣體。迅猛的推力下,箭被射了出去。
黑衣人顯然始料未及,沒想到這箭的射程這麼遠,這時要整個躲避開來已經是來不及了,觸不及防之下箭擦著黑衣人的手臂疾馳而過,鮮血漸漸染紅了他的衣袖。
「該死的!」黑衣人低聲暗罵了一句。
綠薈看著這驚險的一幕瞪大了眼楮,可是她什麼也幫不到。她轉過頭來看著那黑衣人,雖然他蒙著面,可那剛毅的臉部線條……
綠薈的心忽然緊張了起來,同時也擔憂起來。
是他嗎?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很強烈。綠薈沒有問,只是用眼神求證,可黑衣人不知道是因為受傷了還是別的原因,始終沒有看她。
忍著疼痛,雖然有點艱難,黑衣人還是憑借著嫻熟的輕功帶著綠薈甩開了蔡霧兒等人。
剩下的兩個黑衣人見綠薈和後來那個黑衣人順利逃出去了,也不再戀戰,幾個輕躍離開了蔡霧兒等人的視線。
「都給我追!」蔡霧兒太不甘心了,這麼好的機會竟然又功虧一簣,盡管她知道追上去也是徒勞。
那人的背影很熟悉,到底是誰?難道是他?
想到這里,蔡霧兒憤恨地收緊了手指,若真是這樣,她與莊綠薈更是水火不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