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黎再聞言抬起頭,湛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寧缺,眉頭輕蹙,似乎有點不解。
寧缺又笑笑,繼續說道︰「看來公子成功挖角了,古雅派的兩位伯士魯明訣和嚴齡已經被赫連植以‘企圖阻撓本門學派吸賢納良繼而分裂學派’的謀逆之罪清出了古雅派,公子是時候敞開大門迎接這兩位落魄在途的失志之士了!」
公孫黎再先是沒有反應的,過了大概幾秒鐘後才把嘴角微微一勾,笑容不置可否,倒是有點詫異地反問寧缺︰「你怎麼知道我要收留他們,我歸元派又不是收容所,難道他們落難我就非得接納他們?」
「哦?是這樣嗎,若果這樣的話,寧某就委屈一點代為收了這兩個落難之人了,都是飽學之士,即使幫不了我振興在物派,撐撐門面也是好的,只是,這樣的不勞而獲寧某實在有點于心不安呢!況且兩人已經在去俞涼的路上了,寧某也不好半途截胡!」
公孫黎再聞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寧缺,然後又低下頭給自己斟酒,顯然不想搭理寧缺,也不想在這事上多費口舌,更何況旁邊還有兩雙眼看著。
只可惜了這幾個人里個個都是心知肚明寧缺說的什麼,只有綠薈听得一頭霧水。听著寧缺一口一個赫連植,不禁暗暗感嘆這人也太大膽了,就這樣直呼皇上的名諱。
公孫黎再倒是不願談,但寧缺又怎麼會放過他,繼續說道︰「無論如何,寧某心里還是很佩服公孫公子的這手挖角妙術的,先是抓住兩位伯士對赫連植吸收‘心術’這等‘邪門妖術’的極大不滿,然後略施手段從中推波助瀾,盡情離間他們之間的關系,直至兩方水火不容,最後赫連植不得不生了‘排除異己’的念頭來維護自己的決策和不允許被質疑的權威,這時你就可以功成身退,順便拋出橄欖枝。兩位早已走投無路,但勝在學識淵博,在古雅派勞苦功高的伯士就這樣被你收入囊中了!!公子這樣的大才你說寧某能不欽佩嗎?」。
听著寧缺一字一頓地說著,公孫黎再眉頭越鎖越緊了,直至籠成了一個川字,本不欲過多談論這事,還是忍不住回道︰「世子你這麼說可曲解我的一番用苦良心了,沒有我他們最後一樣會決裂!!赫連植胃口如此之大,不斷吸收各門小學術,難道是想成立第二個歸元派嗎?簡直痴心妄想!!他的學派本質上已經不能算是一門純正的學派了。至于那兩位伯士,你以為他們真的只是想維護古雅派學術的正宗嗎,不過是在那里干得憋屈,怕有朝一日被外來之術取代了他們原本學術的位置,自己的地位從而也被撼動罷了.既然相看相厭,我也只是為他們早點尋求了一個解決辦法,何樂而不為?」
「哈哈!」寧缺竟然撫掌大笑,「做壞事做得這麼堂而皇之的寧某還真的見得不多,公孫公子算是其中一個!不過寧某又替公孫公子擔心了,這兩位伯士既然如此‘排他’,也難保他們日後會像對待古雅派那樣對待你們歸元派,畢竟你們歸元派也是個….大雜燴…」說到這里,看了一眼公孫黎再的表情,確保他沒有異樣後才繼續說道︰「到時恐怕也不會接受你們學派里的各門學術!」
「哼,不接受也得接受,你認為他們還有得選擇嗎?除了我歸元派,其他學派均是閉門鎖戶不接受本門學術除外的其他學術的,赫連植除外,他是別有所圖。他們即使再博學又如何,根本沒有賞識的伯樂,最後還不得乖乖地歸順于我!況且我歸元派是有名在先,本來就是廣吸各家之長的,不像他古雅派,冠著只揚一門學術的名頭,卻干著到處沾花惹草的小動作,最後落得了個幾不像!他們排斥也是情有可原。」
似乎從開始提到了「赫連植」開始,公孫黎再就是這種不屑的表情,而且越來越明顯。寧缺則不一樣,臉上表情始終如一,一直都是笑意深深的。
「說的也是!而且更重要的是,公孫公子可謂是難得的一代明主了,既願意為他們提供保護,讓他們免受前主的騷擾,又簽訂協議願意保留他們原先的身份和自由,不強迫他們加入歸元派,當然,他們想加入也能加入,這樣的話即使最後與你這邊也鬧翻了也不至于前後不靠岸,里外不是人,說到底你們也只是提供了一席之地讓他們心無旁騖地研究學術,最後真的做出成績了,你們威風八面,他們也會揚名立萬,皆大歡喜。從本質上講,他們沒有一點委屈之處,能跟到公子你這個明主,還不燒香拜佛,哪里還有推拒的理由!」
寧缺一口一個「明主」,公孫黎再卻沒有表現出一點被贊的高興,寧缺嘴上說著他「開明」,實則也暗示了他的「冒險」,認為他這樣做最後可能得不償失。算了,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自己清楚當中的利弊就行了,于是也沒再回什麼,又開始飲起酒來。
其實寧缺也是一個聰明人,他又怎會不知道,只不過有些話說得太露也不好。
綠薈本是幾人當中最是听得一頭霧水的人,可是她現在卻完全明白了。
公孫黎再的做法表面上看似吃虧,實則卻是明智之舉,這不正好比中國在香港問題上的「一國兩制」嗎,和當代的「國共合作「也是異曲同工。如果強行彈壓那些人歸順自己,只會造成人心不穩,甚至出現抵觸的情緒,最後留下很多的隱患,還會給一旁看著熱鬧的其他學派落下歸元派蔑視外派人權的口實,到時有誰還願意再投靠他們?只要能保證他們在這里安心作業,又何必舍本逐末,到他們明白到自己的好了,自然就會安下心來自願歸順。
事實也證明他的這一決策是正確的,他們歸元派已經吸納了多少其他學派的精英了,不但沒有發生叛亂之事,反倒一派祥和融洽,歸元派也日益壯大起來,成為了學術斗爭中一抹決不可忽視的強勢力量。不得不說,公孫黎再在這方面還是有大才的,僅有想法還不行,還要有敢去實行的膽魄。
挖角本不可恥,強迫性的挖角才可恥,而那些人都是自願跟著公孫黎再的,又有何可恥之處!只是赫連植這邊就只能暗自悔恨了,撿了芝麻,丟了西瓜,自己一手培育了幾十年的學識之士,最後投入別人的懷中,偏偏他又放不下面子,舍不得小誘惑。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綠薈是不好發表什麼意見,所以也只是悶頭听著他們的談話,寧缺和公孫黎再倒是好像想事情想到入神了,甚至有落英飄于衣衫上也不曾發覺。最後還是寧缺先回過神來,最耐不得沉寂的他又開始打趣道︰「公孫公子這麼會挖角,不會也向我在物派伸手吧,哎,別的倒好,可千萬別動我的嫵兒啊!她可是我們在物派的中堅力量,動不得啊!」
看著寧缺一副裝作哀求的樣子,真是不作就不會死,公孫黎再沒好氣地回道︰「那你大可放心了,我可不喜歡女人!」
話一出立馬又覺得怪怪的,看了看兩人有點詫異的眼色,只好解釋道︰「我是說,我不喜歡那種一味奮身學術的女人。學術斗爭是男人的事,女人就該安安分分地守好自己的本分,做自己該做的事,否則就好比母雞司晨,亂了綱常!」
說完,又一次意有所指地看了綠薈一眼。
綠薈這下可淡定不了了,這分明是赤luoluo的看不起女人!以前還沒看出他這麼明顯的信奉男尊女卑的傳統思想,現在可是什麼都表現出來了。
從她進入院子開始,三番四次被他明里暗里的挖苦,實在不能忍,于是憤憤不平地回道︰「公孫公子這話概括來講就是在強調人應該守本分,那麼問題來了,女人要守自己的本分,男人是否也應該守好本分呢?男人的本分除了事業還有一樣,就是承擔起傳承後代,為家族綿延子嗣的責任,公子年齡也不小了,不應該守自己的本分成一個家,娶妻生子嗎?還是說公孫公子早就成家立業,只是藏著掖著不讓我們知道罷了!」
其實公孫黎再也才剛剛滿二十歲,但是在古代來說已經算是大齡了,綠薈知道他一直沒有娶妻,本不想拿這事出來說的,可是他的話語實在讓自己氣急攻心,口不擇言了。
此時的公孫黎再臉已經開始漸漸泛青,早就領教過這女人的伶牙俐齒,沒想到這次又被她堵得無言以對,最可恨的是,她竟敢拿自己娶妻的事出來說事,猶記得她昨天還「拒絕」過他,想著想著不覺意間眼里的怒焰已經燒了起來,若不是壓抑著,早就灼傷周圍一片人了。最重要的是,能奈她如何,這里又這麼多人,于是只能低下頭恨恨地喝酒。
一直充當「和事佬」的寧缺看著兩人從「冷戰」變成明刀明槍的較量,特別的無奈,本來好心想制造個機會讓兩人好好磨合一下感情的,卻不知道兩人本事得很,一點小事就能上升到滔天矛盾。他有時會想,他們兩個真的適合嗎,還是他干脆撮合公孫黎再和寧嫵算了,寧嫵雖然平素為人比較高傲,但在男女之事上絕對會比綠薈懂得忍讓,說不定他們才更好相處。
可是轉念一想,愛情根本是沒有原因的,不一定因為你好,懂得忍讓別人就會喜歡你,說不定公孫黎再就喜歡綠薈這樣野蠻倔強的。哎,自己到底操的什麼心,以後可不能再干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了。
不過想歸想,爛攤子還是要收拾的,偏偏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寧缺只好硬著頭皮盡量不偏袒其中一方,找了個折衷的說法︰「其實你們兩位都說得有道理,但是這世界除了有‘本分’,還有‘信仰’,兩者也不沖突,當然,當‘信仰’和‘本分’剛好不謀而合時那自是最好不過了,不能的話也無可厚非,只求不違背自己的心,管它最終守的是‘本分’還是那一份‘信仰’!」
寧缺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只知道兩人似乎把他的話听進去了,比剛剛平靜了不少。目前兩人不適宜呆在一起,于是寧缺趁機說道︰「綠薈姑娘你不是說對我派的‘測鹽計’很感興趣嗎,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隨我一起到‘古秘室’里研討一番了,我也好請教一下姑娘。」
寧缺口中的「測鹽計」就是「密度計」,其實他們早就有這種想法,只是礙于條件限制一直沒有實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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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薈早就坐立不安了,听到這麼好的解放機會還不立馬答應。
看著正怒火中燒卻又無處可瀉火的某人,寧缺還作死般地來了一句︰「公孫公子如果想來的話也一起吧,反正多個人多個思考角度。」
公孫黎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他。他是想跟著去,可是這家伙一點邀請的誠意都沒有,似乎在說你愛去不去,他又怎麼能忍。于是只能看著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