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正在給媽媽寫信,用手一筆一劃寫在紙上。
旁邊擱著一大堆東西。冬天快到了,他給爸爸買了一雙防滑厚靴,給媽媽買了一條羊絨披肩,給顧四丫的是水晶項鏈,給小姑姑夫妻倆的是土耳其店買來的各種古怪香料,他只標注了名稱,讓顧四丫自己去網上查用法。
陳池給舅舅買了一套沖鋒衣,舅舅家有兩畝果林,平時勞作經常沾到泥巴草屑,還要澆水殺蟲,就讓舅舅當工作服。他還給舅舅家的表哥買了一套卷煙工具和煙絲,圖個新鮮勁。出嫁的表姐則是一個嬰兒背帶,據說前不久生了一個小女孩兒,現用正合適。給舅舅家的小孫子買了好大一包花式牛皮糖。
陳池以前寄東西回家,少的話就打電話給家里說明一下,多的話,還會上網給顧四丫發張物品清單,讓她幫忙轉告。
這一次他卻特地買了信紙,逐條W@寫下來。
「媽媽,你收到後,把我給舅舅一家的東西寄過去,里面有一封信,是我寫給外婆的,你幫我拜托舅舅,在冬至上墳時燒給外婆。」
陳池提著筆,目光落在紙張的空白處,神色淒惘。
手機鈴聲響起,中斷了他的思緒,他瞧了一眼,眼神柔和幾分︰「霜降。」
「陳池,你這些天……」許霜降想問他心情好些了嗎,話到嘴邊覺得不妥,改口道,「很忙嗎?就要開學了。」
「我前幾天去給家里買東西,明天寄回去,稍微有點忙。」陳池解釋道。
「好孝順。」許霜降月兌口贊道。
電話那頭陳池輕笑,一時沒有接話。
許霜降真懊悔,她貌似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霜降,你忙嗎?」。陳池問道。
許霜降在心底小小松氣,連忙把這幾天的事說道一番︰「我一點也不忙,嫻,就是我的隔壁鄰居,那個越南女孩,你也見過的,她回來了,我今天去接她,剛剛在一起吃過飯。你呢,吃過了嗎?」。
「吃過了,你公寓里的人都回來得差不多了吧?」
「是啊,一下子熱鬧很多,做什麼事情都有點擠。」許霜降自說自笑,「你那邊呢?」
「也一樣,這兩天出入的人多起來了。」
許霜降就有些沒話講了,陳池的語調平和輕柔,但她覺得他一定還是心中郁郁,她遲疑著,低聲寬慰道︰「陳池,你好些了嗎?別太傷心了。」
「我沒事,謝謝你,霜降。」陳池放柔了聲音,目光不經意地瞥到紙上的上墳兩字,心中又是抽痛。
他耳邊是許霜降關切的叮囑聲︰「那就好,你早點休息。」。
「你也早點休息,晚安。」陳池握著手機,靜了片刻,拿了一張新紙。
落筆處,一個個字漸次成行︰
外婆,你好嗎?
新學期開始後,一切都步入正軌。除了上課和去圖書館,許霜降每天下午四點以後都準時泡在電腦室,然後在天快要擦黑的時候返回公寓。
她和陳池在線上還是每天都遇到,但聊天的時間不像之前那麼長。以前陳池總會帶動話題,任何事經他嘴里說出來,都是那樣風趣生動,許霜降遇到自己熟悉的話題,就會和他來來回回說上一通,如果話題陌生,她就一邊做著自己的事,一邊附和兩聲或者好奇幾句,也能斷斷續續聊得下去。
但最近,他們交流過各自的課程安排後,只是問問各自城市的天氣情況,再不然就問吃過了嗎。許霜降不善于挖空心思天南海北地找話題,也不能老是對陳池說節哀順變,所以他們每天的例行聊天,通常都進行了寥寥數語後陷入沉寂,然後在差不多時間,陳池會催許霜降早點回去,或者許霜降自己和他說要先走了。
就這樣過了兩周。許霜降听陳池說,他有一門課程在兩周後考核。許霜降越發同情陳池,她知道陳池這段日子過得肯定不好,但他除了到她這里來的時候,和她提起過他外婆的事,流露出悲傷外,之後再也沒有提起過,相反他一直在極力表現得若無其事,除了話少,他和其他人一樣忙忙碌碌。
這是許霜降第一次清晰地旁觀一個人,一邊在繼續生活,一邊在沉默地悲傷。
她聯系了連秀秀,側面打听陳池的近況。
「秀秀,開學後忙嗎?」。
「還可以哦,霜降你呢?」
「我也還行,不過陳池很忙,他有一門課要考核。」
「難怪好些天不見人影,原來用功去了,可真淒慘。」
許霜降蹙眉問道︰「你們住在一幢樓里,不是每天都遇到嗎?他這麼忙?」
連秀秀當即打趣道︰「我們都是早出晚歸,早晚要是都錯過一步,不就岔開了嗎?霜降,不放心陳池了?要不要我去查崗?」
許霜降特別尷尬,但是她真有點不放心陳池,最近她總覺得陳池孤獨地縮在角落舌忝傷口。她略微躊躇後,厚著臉皮說道︰「秀秀,你要是有空,幫我去看看陳池,我怕他太忙,三餐不規律。」
連秀秀驚嘆︰「霜降,你對陳池這麼貼心啦?」
許霜降對她的調侃只好照單全收。
連秀秀的辦事效率奇高,當晚就下樓特地拜訪了陳池。她前腳離開,陳池後腳就打電話給許霜降。
「霜降,你讓連秀秀來看我?」他直截了當問道。
許霜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你最近挺忙的,不要生活不規律。」
「連秀秀問我,有沒有三餐正常,她說要匯報給你听。」陳池的聲音里微有笑意。
許霜降大窘,慌忙說道︰「我听秀秀說好幾天沒遇到你,所以……」
「我沒事,霜降。」陳池柔聲說道,「等過一陣子,我去看你。」
許霜降下意識嗯了一聲,隨即說道︰「我來吧。」她搬出了理由,「上次我到你那邊,什麼都沒機會看到,特別遺憾,還是我來吧,等你考完後。」
「我過來吧。」陳池說道,「比你安全。」
許霜降想到那次小偷事件,不由笑道︰「我已經吃一塹長一智了。」她听到陳池在電話那頭輕笑,心寬了不少,「我們到時候再說。」
「好。」
許霜降放下手機,由衷欣慰,陳池今天的語音語調比前兩次要輕快多了,她希望他能快點走出陰影,像以前一樣神采飛揚。
他們的交流仍以線上聊天為主,但陳池在考試前更忙了,許霜降深知考試的痛苦,更深知掛科的嚴重後果,她曾听到過一個不知真假的段子,據說有一個大一學生,學分不達標,連續讀了三年大一了。
學校在這方面真是一點同情心都不會講的。
陳池考前一周,連上網也不是經常的了,許霜降在線上只遇到他兩三回。她沒敢佔用陳池太多時間,通常問個好,祝他考試順利,就不太說了。
陳池答得也簡短,他問她一切順利嗎,讓她注意在天黑前回去,其他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