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一口茶剛喝進嘴里,看到這句,愣是含了半秒才將茶咽下去,不知道品的是茶,還是顧四丫自說自話冒出的這稱呼。他心里笑罵道︰「這小丫頭。」
顧四丫眼巴巴地等著,結果陳池依舊避而不談,只輕飄飄給她一句︰「先操心你自己的學習。」
顧四丫死活問不到情況,無奈作罷。陳五這死德性,他不想說的事情甭想從他嘴里套出一絲口風來。不過顧四丫還是有收獲的,照她對陳五的了解,她要是冷不丁打趣嫂子怎麼樣,真要是沒影子的事,陳五早就斥她胡咧咧了。但他溫和地保持回避的態度,這就說明了問題。
顧四丫可不是身處全國父母嚴防早戀的年代了,現在時代大背景對在校學生的感情經歷理解支持多了。再說她都上大學了,哪怕自己還沒經驗,听故事听多了,也能拼湊出一些睿智的道理來。
陳][].[].[]五的表現,屬于把女朋友護在身後的嚴密保護期內。目的是為了隔絕一切世俗煩擾,專心鞏固感情。
顧四丫在心中暗笑,陳五自此以後有軟肋了。他兩次避開詢問,卻不肯直接說沒有,憑他的口才,連嘻嘻哈哈隨便糊弄一個回答都不肯,可以想像他在認真地做這件事。
十二月,聖誕將近,冬至先臨。
冬至前一天,陳池心中記掛的事情多。他每天上線,和許霜降溝通情況。這段日子十分煎熬,兩地分隔,思念愈重,幸好馬上要到聖誕大假,他們最近開始討論是陳池來看許霜降,還是許霜降去看陳池。
不過他今天中午有事,沒留在學校,先回了公寓。
他進屋後,月兌下外套,隨手扔在床上,打開電磁爐,鍋中添水,拆了一包通心粉放在一旁。
手機撥回國內。
「舅舅。」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非常意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哎呀,池伢子,你怎麼這時候打電話過來呀。」
「舅舅,明天是冬至。」陳池下意識地望著不銹鋼鍋的方向,解釋道。他很少給舅舅打電話,因此語氣格外地恭敬有禮,但依然泄出了一絲哀傷。
「啊,舅舅知道了,你媽已經和我說過了。池伢子,你給我們買什麼東西啊,你自己在國外也不容易。舅舅不會忘,我用你的名義買了一刀紙錢,明天和你的信一起給你外婆燒上,她在地下會收到的。」
陳池默默地听著,輕聲道︰「謝謝舅舅。」
「池伢子你說的什麼話咧,謝什麼謝,舅舅知道你離得遠,你有心就好,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外婆生前逢人就說,池伢子在外頭闖,高飛了,她知道你記掛著她,只會高興。」
「嗯。」陳池想多應和兩句,喉嚨卻發緊。
「池伢子,你在外邊還好吧?舅舅明天到墳上也擺給你外婆听,讓她喜歡喜歡。」
「……我很好。」陳池吸了口氣,扯開一絲笑容,給他舅舅說些他生活的小趣事。
他放下手機,靜靜地坐了好一會。
屋里清清寂寂。
鍋里的水咕嚕咕嚕地響著,滾燙的小水珠不斷噴濺到玻璃蓋內面,熱騰騰的水汽從蓋上的出氣孔爭先恐後擠出來,竄成一條煙柱。玻璃蓋甚至被頂得有點噗噗跳動。
好半晌,陳池才意識到灶上在燒水,連忙起身,走過去一瞧,鍋里的水已經燒得只剩三分之一都不到了,于是端起鍋在水龍頭下又接了小半鍋冷水。
水微溫未開,他直接將半包通心粉灑了進去。
下午,陳池和許霜降在線上交流。
「下雪了。」許霜降寫道。
陳池趕緊朝窗外看一眼,天氣陰沉,但並沒有雪花。
「我這里沒有,你那邊的雪大嗎?」。他問道。
「才一點點,落在手背上,一會會就化成水了。」
陳池不由彎唇︰「已經出去玩過雪了?冷不冷?」
「不冷,這麼一點點雪怎麼玩,只是看一眼而已。我好幾個同學,沒見過雪,高興得快瘋了,全在外面。」
「霜降是見過雪的人。」陳池逗道。
「當然,雖然不是年年見,總是見過的。」
許霜降字里行間那種淡淡的自豪感在陳池看來,很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孩子氣。他笑著緩緩舒了一口氣,關照道︰「今天不要多說了,現在就回去,不然待會兒雪大了路滑,明天記得路上慢點。」
許霜降確實顧忌著天黑雪大不好走,答應一聲,匆匆查閱了一些資料後,就收拾背包回去。教學樓外,阿爾貝托、納莉和安妮,甚至阿里都在,他們臉上的那股驚喜到現在還未褪下。
「嗨,許,享受這場雪吧。」熱情的阿爾貝托大聲喊過來。
許霜降和他們擺擺手,騎上車後,走了一段,漸漸被雪花落滿衣。路上起了薄薄一層,卻還不夠白,稀稀疏疏地淡白,車輪滾過,留下一條轍印,露出自行車專用道的底紅色,然後又有雪不緊不慢地覆上去。
一絲風兒都沒有,天地間靜默一片,就那樣悠悠揚揚地落雪。
許霜降穿行在迷迷蒙蒙的雪花中。她真正見過雪的次數其實不多,這時不由挑起了興致,將帽兜拉下,索性將頭臉露出來,一路頂著雪回去。
「哦,雪人回來了。」阿菲亞驚嘆道。
「我騎得飛快,就怕我頭上的雪融化了。」許霜降也很興奮。她站在公寓門外,先不進去,拂著自己的頭發,跺著腳,把身後的背包取下,用力拍幾下。
嫻听到動靜,從廚房里走出來,望向門外的雪花,同樣歡快地嘰嘰喳喳︰「我希望雪大點,再大點。」
「你們這些女孩……」尼克和麥修斯聊著走去廚房,側頭朝門里門外的一堆女孩搖頭直嘆。
麥修斯笑得很善意,不過眼神里和尼克一樣,對她們如此興致勃勃感到好笑。
許霜降看得懂,先前她瞧著阿爾貝托等人的樣子,也是覺得他們大驚小怪呢。她不禁暗笑,一山更有一山高,她這個不經常見雪的人,看不明白那些從不曾見過雪的人的那種鬧騰架勢。現在輪到總能見到雪的尼克和麥修斯,看不懂她對雪的稀罕勁了。
是夜,她打開了窗戶,腿腳貼著窗下的暖氣片,烘得暖暖的,站在窗邊足足欣賞了五分鐘。屋內黃黃的燈光射出去,照進了外面大片大片飄落的雪花中,樓下的那棵松樹鋪展的枝面上已經托起了一層純淨的白色,若是掛上彩燈,就是一棵大大的聖誕樹。
大雪紛紛揚揚,夜是如此安謐。
許霜降很開心,她和陳池快要見面了。
這時候,陳池疾步走在小巷中,周圍很靜,幾無人蹤,青磚路面在路燈照亮的小塊地方泛著幽冷冷的暗光,順著路燈,可以看見巷子一路蜿蜒著融進深重的夜色中。他並無懼意,這是他走慣的路。
小巷上方的天空一片漆黑,路燈不夠亮,照不見半空濃厚的雲層,但那種壓抑的陰冷卻能讓人知道天氣很糟糕。陳池豎起衣領,貼牆而走,巷子兩旁的樓房外牆看上去只是大塊豎立的陰影,在寒風中愈加增添了沉悶的寂寥之感,只有零星的窗戶中透出的光亮才稍稍讓人覺得溫暖。
陳池在公寓門前,仰頭望了一下天空,蹙眉擔憂,許霜降那里的雪不知道下成什麼樣了,明天大概要冷到她了,路上也會濕滑。
他無心做飯,仍是通心粉應付了事。夜里十一點,他尚未入眠。
陳池躺在床上,默算著時間。他舅舅一向起早,這時候該起床了,再過一兩個小時,他舅舅就會拿著祭品去後坡果林里,給外婆上墳。
陳池想再打個電話過去,終究怕大清早驚擾了舅舅。他閉上了眼楮,一幕幕時光在腦海中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