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三刻。
許霜降壓在枕下的手機準時振動,她很快驚醒,微微扭著脖子望向窗下,那里沒什麼動靜。
許霜降轉回頭,屋里很黑很靜。她在被窩里悄悄模向自己的髖骨,摔一跤再睡一夜後,按上去微微還有些泛疼,這令她身體發懶,很貪戀被窩的溫暖。
手機放在枕頭下,從來不是她的習慣。不過她也是沒辦法,睡在陳池公寓里,處處不方便,她打算在他醒之前就先起床,免得尷尬,所以把手機當了鬧鈴。
現在鬧鈴起了作用,她卻出于慣性仍舊躺著。不過她心中知道要早起,只是朦朦朧朧地打著盹,蓄積力量。
教堂的鐘聲隱隱約約地傳來。一下,兩下……不是很清晰。
原來在萬籟俱寂的時候,陳池住的地方能听到報時鐘聲。許霜降思忖道。
屋外墨黑墨黑的,離天色開蒙尚有好一段時間。
不能再賴下去了,許霜降動作極輕極輕地撩開被子下地。昨夜她把外套放在床頭地上。這時她穿著襪子踩到地板上,彎腰模起她的外套和鞋,悄無聲息地走向玄關處。
許霜降握著洗漱間的門球柄旋開,盡管她小心謹慎,刻意將開門聲放輕,但還是驚動了陳池。陳池的睡眠質量向來很好,但屋里多了一個人,不管怎麼樣都和平日不一樣,他勢必多了一份責任,所以陳池很容易就醒了。
他偏轉頭,就見洗漱間的門口倏然亮起,很快又是一聲輕脆的嘎達聲,門闔上了。
陳池張張嘴,沒出聲,心里暗忖,她剛剛模黑過去,不過床和玄關之間沒什麼家具擋著,倒也無礙。
陳池閉上了眼楮等。
許霜降一進洗漱間就哆嗦了一下。暖氣被門隔在外面,整間冷灰色的瓷磚讓她覺得涼意絲絲縷縷地繞著她全身。她對著鏡子,本意是想觀察自己起床後的模樣,卻站了好一會兒,也不知是凍木了,還是精神不濟發呆了。
鏡中的人離神清氣爽遠得很,痴痴愣愣明顯沒睡足,目光似乎透過鏡子定在她身後牆壁的毛巾架上,一條素白毛巾、一條灰藍毛巾,都整整齊齊地對折,各佔了桿子的一端,中間隔了一段距離。
對應著素白毛巾,上方有一條白色大浴巾疊放著。而靠著灰藍毛巾那端,一條同色系的浴巾掛在突出的鉤子上。
多麼地和諧對稱,一看就是兩個人分享了一個地盤。
許霜降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哈欠,才醒神過來。她快速地穿上外套、鞋子,梳頭發,洗臉刷牙,涂好滋潤霜護手霜,才舒一口氣,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房間里依舊很黑,卻有一種分外安逸的暖融感覺,許霜降遙遙望過去,窗戶處暗沉沉的,窺不見一絲天青光。她的視線下移,隱隱看到一截拱起的睡袋陰影。
她走到床邊,憑著微弱的視覺辨認出她的背包位置,背包靠牆而放,離床頭不遠,她將旅行套裝小心地塞進去,還是如先前一樣,只是掩上袋口,並沒有拉上拉鏈,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音。
許霜降遲疑片刻,她不能再睡了,但是也不宜吵醒陳池。今天是假期,雖是清晨但天還未亮,本該讓陳池想睡多久就多久。她默默地貼著牆坐下,順便悄悄地將旁邊床頭垂下的被角拉拉齊整。
不一會兒,她如小動物趨暖一般,將臉枕向床沿,窩在松軟的枕頭和被褥邊,小憩一陣。
陳池听著許霜降走出洗漱間,一會兒腳步聲停在床邊,再一會兒安靜了。
他安心地繼續閉著眼。
這是回籠覺。回籠覺最香甜。
陳池再次醒過來,是自動蘇醒的。他望向天花板,再抬手扯著窗簾下端,眯起眼往外望了一眼。天光已亮,不過看起來天氣並不好,有點陰沉。
他記掛著給許霜降做早餐,側頭看向床鋪,藤椅擋住了他的大半視線。
陳池抿起嘴角,今天他要用煎雞蛋的香味勾醒他的青灰軟殼蟹。
他爬出睡袋,正待抱了衣服去洗漱間,直起身一瞧,當即一愣,床上空無一人。
「霜霜。」陳池疑惑地走向洗漱間。
接近玄關時,他放慢腳步,正欲再叫一聲,視線卻一頓,倏地偏頭,只見許霜降抱膝坐在地上,蜷縮著靠在床邊,她另一側的地上是她的背包。
「霜霜。」陳池急步奔過去。
許霜降這一覺才睡得沉,或許她潛意識中認為她已經洗漱起床了,所以反而松懈下來,安安心心地等著等著就睡踏實了。
她睜開眼時,盯著陳池十分木訥。
陳池瞧著她一側臉頰上壓出來的微紅印子,再瞧瞧她緩滯的表情,不解道︰「霜霜,你怎麼坐在這里睡?」
「……早。」許霜降半晌開口道。
「早。」陳池蹲在她身邊,松了一口氣,半開玩笑道︰「霜霜,你這個樣子,讓我以為我欺負你了。」
他順口說的欺負一詞,和他小時候欺負隔壁周大毛一個意思,許霜降卻想到了其他方面,她訕訕地一笑。
陳池瞅著她這樣躲閃的目光,心里約略有些明白,他問道︰「什麼時候開始坐到地上的?」
「六點。」許霜降誠實地答道。
「這麼早?」陳池蹙眉道,「怎麼坐地上呢?冷不冷?」
「我睡不著就起床了,想等你醒,不知怎麼又睡過去了。」許霜降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你可以叫我起來,為什麼黑燈瞎火這樣等?」陳池一想到許霜降把她自己嵌在這個角落,可憐兮兮地在黑暗中等他醒過來,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許霜降回他的笑容越發氣弱,而且,她不太敢看陳池。這麼說吧,陳池穿得輕松,正宗夏天裝扮,短袖T恤加家居格子中褲,胳膊小腿都露在空氣中,而她全副武裝,鼓鼓囊囊,完全是冬天外出行頭,就差沒戴圍巾了。
可她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起床後坐在地上這麼久,所以她覺得有點冷,這使得她的表情抖顫顫的。
陳池瞥了她一眼道︰「先起來再說。」
許霜降撐著床沿站起,腿腳麻得一下動不了。
陳池見狀,連忙扶住她的腰。
腿麻的時候,一點晃動不得,哪怕腳跟已著地,要把腳尖再踩實一點,也猶如萬千根針刺游走在全身。
許霜降就處于這樣動彈不得的境地。她顧不得羞澀,順勢揪著陳池的衣服穩住自己。
陳池環抱著她,他的手臂貼在許霜降的外套上,那觸感對比得他自己都想笑,他長嘆一聲,用下巴輕輕地蹭了蹭許霜降的額頭,調侃道︰「霜霜,是我在虐待你,還是你在虐待我?」
「別動,腿麻了。」許霜降苦著臉道。
陳池低低地笑著,心情特別好,他故意逗道︰「霜霜,再求我一下,不然我踩你的腳。」
許霜降半仰著臉,瞪大了眼,不說話,表情微惱又無可奈何。
陳池垂首笑望著她,慢慢地,他眼中的逗趣意味消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