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被陳池一驚,忙忙綻開笑容。她正在想,嘴唇不怎麼豐厚的人,在面相學上有什麼講究。
青灰軟殼蟹有古怪,陳池暗道。
「想去哪個方向?」
兩人停在路邊,許霜降尚未答話,旁邊一座青銅雕像的手忽然翻轉,手的高度和她眉骨差不多水平,就在她左前側,相距不到一米,許霜降眼風掃到,唬了一大跳,迅速偏頭看去。
陳池摟住她直笑,低聲道︰「別怕,是活人。」
許霜降這時也反應過來,敢情是街頭的行為藝術。那雕像可逗,盯著許霜降眨眨眼楮,臉上還是肅然的表情。
她笑得樂不可支,和陳池走出好幾步後還感嘆道︰「他那身衣服涂得好油亮,回去卸妝要花多長時間?」
「霜霜,你不該夸他形象逼真嗎?」。陳池笑道。
再走+.++幾步,許霜降的思路又回到先前的清算問題上,她忽然問道︰「陳池,你會不會覺得我吃得太多?」
陳池極愕然,連著瞅了許霜降好幾眼,果斷地先說道︰「不會。」然後促狹道,「霜霜,我比較好奇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許霜降抿唇,笑而不語。
「霜霜的思路轉得真快。」陳池擠擠眼,回頭再望一眼那一動不動的青銅雕像,侃道,「如果換成我提吃的,我會問那個人今天吃過飯了嗎?」。
許霜降被逗得噗嗤笑開。那些關于清算和被清算的無厘頭困惑一下就消散了。她飛速決定,就這麼繼續吃著陳池過完假期吧,以後陳池要是問她要飯錢,她最多學鄰居爸爸的樣,讓他列個明細,全給回去就是了。
陳池可不知道許霜降天馬行空中動的小腦筋,他一手提著袋子,一手牽著她。
兩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邊,午後的陽光很淡,他們在拉小提琴的街頭藝人面前駐足,听微風里悠揚的琴聲。
許霜降有種感覺,她和陳池很像挨擠在一起的兩只企鵝,在冬日里溜達幾步,停下來閑閑看風景曬太陽。
他們周遭的節奏很慢,心也至簡。
她和陳池就這樣晨昏相伴,白日攜游,渡過了一天又一天。
許霜降到了不得不走的日子,陳池到了不得不放的時候。
假期倒數第二天,她照例睜眼醒來,往灶台望去,只一會兒就判斷出,陳池今早給她喝粥吃饅頭。
許霜降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坐起身。
「霜霜,怎麼不睡了?」陳池回頭問道,青灰軟殼蟹今天動作靈敏,沒有窩在被子里偷窺他。
「不睡了,早點準備好,今天要趕火車。」
陳池聞言真無奈,她要走了,就開始活力四射。
「霜霜,吃早飯,吃完再收拾。」陳池揚聲喊道,端著熱乎乎的皮蛋廋肉粥小心放到桌邊,把雞蛋、牛女乃、花卷全部擺好,一回頭,訝然問道,「你要干什麼?」
「把被套拆下來拿去洗。」床邊,許霜降正抱著被子。
陳池哭笑不得︰「不用你操心這些事情。」
「時間來得及的。」許霜降說道,「我洗完再走。」
「我們吃完就走,你不要磨蹭,早點回去。」陳池走過去把許霜降拉到桌邊,「趁熱吃。」
許霜降最終沒洗成,她給陳池留下了一條男用圍裙、一雙女式拖鞋、一件借穿過的浴袍,和全套用過沒洗過的被褥。
陳池將許霜降送到後,被她一個勁地往回趕。
「霜霜,你有空就做頓飯,不難的,不能光吃面包。」陳池萬分不放心,此刻只怨自己心軟,沒有在假期里嚴格要求許霜降,這下她離出師還很遠,就要被迫放手讓她自己過日子了。
「好,好,你快走吧。」許霜降真想不客氣地推搡他,陳池回去還有一番活要干呢,床單被套一大堆,洗淨烘干再鋪上,可得花不少時間。
「帶我去看你的自行車。你走的時候摔過一跤,我看看有沒有壞。」
「沒有,我檢查過的。」
陳池對付許霜降有辦法,他別的也不說,就直接在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看過來。許霜降只得帶著陳池去。
「你看,沒壞吧,走吧。」她催促道。
「去超市,我們買些容易做的菜,我幫你提。」陳池發現自己沒法輕輕松松離開,他總想著趁他在時,幫許霜降把事情盡量安頓好。這感覺,有點像他媽第一回送他去學校住宿,鋪床單、擦桌子、灌熱水瓶,恨不得樣樣都幫忙收拾妥善。
「今天不去了,有點累。」許霜降搖頭道,表情相當誠懇,眼底卻有一點點耍賴相。
陳池盯著許霜降,突地笑出來︰「會騙人了?」
「不是,在你那邊一直吃吃睡睡,今天坐火車有點累,等你走後我要休息一下。」許霜降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陳池輕嘆一聲︰「你上樓去吧,我走了。」
許霜降微微一笑,送他去巴士站點。
陳池眼瞧著巴士遠遠駛來,他轉頭望向許霜降,那腔不舍之意洶涌而來,他抬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手指輕拂向她頰邊。
「霜霜,有事不管大小,說給我听。」他快速交代道。
許霜降噙著笑容點頭。
陳池手臂一勾,將許霜降抱住,埋頭在她發間蹭了一下臉,隨即松手。巴士堪堪駛到,他轉身輕巧地跳上,扭頭笑道︰「回去睡覺。」
許霜降一個人走回公寓,她覺得自己大概得上假期後遺癥了,快樂閑適的假期即將結束,她很不習慣,心里特別空落。
陳池也是如此,他上了巴士,轉搭火車,看著火車駛離她的城市,一路越走越孤寂,回到公寓,打開房門,略停了停,才走進去。
早上出門前還熱熱鬧鬧,回來就已空空蕩蕩。
人在時,也不見她如何嘰嘰喳喳,但房間內無處不安暖。
人才走,房間內雖然還處處留著她的痕跡,卻無比冷清。
陳池是一個不太會感到寂寞的人,人多時,侃侃說說,和誰都能聊上幾句,沒人時,他埋首伏案,做做自己的事,也覺得很充實。這時候他卻感到寂寞了。
他在房內走了一圈,將許霜降的拖鞋和浴巾收妥,以備她下次來再用。然後坐到床沿,垂首望著枕頭。在過去的假期里,這動作他暗中想了千百遍,尤其在許霜降偷窺他的時候,他很想走過來,就這樣坐在床沿,刮她的鼻梁。
當時他不敢。克制的第一步就是不要走近。
陳池的視線忽地一頓,指尖挑起了枕頭下的一根長發,凝望了半晌後,勾起嘴角。
現在他可以隨性了。
陳池直接上床,靠在床頭,手指輕捻著發絲,給許霜降撥過去︰「霜霜,我想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