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發覺自己總能在坐火車的時候遇上一些不愉快的事。
這回的不愉快程度有點深。
她要去另一個城市赴約,找梁詩蘊拿書。
說起來也是緣份。當初航班落地斯基普機場,她通關入境的時候,梁詩蘊正好在她前面,兩人視線交錯了幾眼。原本該各走各路,但是兩個女孩都東張西望地找火車站,路上不可避免地又相互看到了好幾次。
同樣推著大大的行李箱蹙眉迷茫,同樣打量著各種標示舉步彷徨,對視間就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是第一次入境。
「你坐火車?」也不知道是誰開始問了一句。
「是啊,你也是?」
于是兩個女孩就迅速搭上了話,她們一起走去下層火車站的途中,梁詩蘊猶猶豫豫地問道︰「能不能請你幫我看一下行李箱?我想去洗手間。」
許霜降微愣。她媽媽一萬個不放心,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給女兒弄了好長一溜出行守則,其中一條就是,看緊自己的箱子,但千萬不要幫陌生人看箱子。
「囡囡啊。」臨行前夕,她爸爸特地找小區門衛借了一個磅秤,給她的行李箱稱重,免得裝太多,超過飛機托運的重量限制標準,她媽媽則拉著她的手反復叮嚀。
她媽媽有一個改不了的毛病,叫許霜降「囡囡」叫到了八九歲,慢慢改了,但要是有重大事件發生,比如許霜降生病了或者出去寄宿了,她媽媽一舍不得,總要再蹦出來這個稱呼。
「你到了那里,要是問路,盡量找機場的工作人員,如果哪個男的要給你帶路,你就假裝听不懂,先往人多熱鬧的地方走。」
許霜降心道,她還真可能听不懂,這點媽媽不用為她擔心。
「拿好自己的行李,別光顧著辦事,把箱子月兌手扔一旁。不過,萬一有啥事,大箱子就不要了,隨身的小包要拿好,里面有證件有錢,到哪里都還能湊合一陣。」
道理許霜降都懂,但她得讓媽媽說,有點事情交代總好過抱著她眼淚汪汪。
「別人要是和你搭話,沒兩句就讓你幫忙看行李,千萬別答應,第一你自己人生地不熟,萬一沒給人看管好,你就說不清,第二你不知道箱子里裝的是什麼,萬一那是違禁品,你更是說不清。」
許霜降不管媽媽說什麼,一個勁地點頭答應。
四十八小時不到,她已經違背了媽媽的交代,和一個同齡姑娘半路搭話,很快就要幫忙看箱子了。
她尚未回話,梁詩蘊就神情忸怩道︰「我可能生理期。」
許霜降立即點頭,對梁詩蘊用的可能兩個字萬分同情。女孩子出門最怕這個,尤其是對于生理期不準的人,親愛的大姨媽突然造訪,或是還沒造訪,但被自己感覺出了一絲大姨媽正要悄然接近的訊號,會令女孩們如坐針氈,所有的好心情都會被嚇走。
許霜降就是其中之一,她自己也曾深受其煩,早年甚至尷尬過一回。就在課堂上,她後排是兩個男生。偏生那個半禿頂的歷史老師抽她起來回答問題,那一站如急流洶涌,證實了她前半節課一直埋著頭戰戰兢兢的暗地猜測。
課後她紅著臉,附耳和同桌說話,她同桌又給前後左右七八個女同學附耳說話,終于偷偷模模揣了一樣東西到口袋中,然後善體人意特地繞到她這側的通道,遮遮掩掩地擋在她身後,掩護著她去廁所。
課間十分鐘真不夠用,許霜降眼瞅著上課時間要到,讓同桌先回去,她自己留在廁所。
從廁所出來,許霜降宛如吃了大半顆定心丸。褲子稍微沾染上少許,萬幸是條黑褲,不細看,不會被發現。她回到教室,數學老師盯了她好幾眼,全賴她平時表現乖,數學老師只淡淡地警告︰「下不為例。」
松了一口氣的許霜降感激著老師沒把她單獨拎壁角听課,甚至沒覺出來,老師的這個詞誤打誤撞,用得這麼貼切。
她如蒙大赦,頂著全班的目光,小碎步回到座位,下意識飛快地瞄瞄她的椅子,抬眼就是後排男生那古怪的笑容。
那半個下午許霜降像沾在凳子上一樣,沒敢挪動分毫。放學時,她假裝多做一會作業,還賴在座位上,後排男生走時斜了她好幾眼。許霜降一直等到了班上同學走得差不多,值日生準備打掃教室的這點空檔里,才動作迅速地收拾書包回家。
後來她一個月都沒和後排男生說話,人家找她借橡皮,她也吝嗇地不給。畢業留言時,人家給她洋洋灑灑滿篇祝福,她就隨便摘了一句話︰「祝你身體健康永遠快樂。」
這種小事能給人留下難以磨滅的難堪印象,所以梁子結定了。也唯有女孩才能理解女孩,所以她和她同桌三年里好得蜜里調油。
也所以,梁詩蘊去找廁所前,轉身之際,回頭欲言又止地瞟了許霜降的那一眼,許霜降以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的共同心理感受,第一時間就領會了梁詩蘊目光中難以啟齒的請求。
她在外頭肚子脹覺得大事不妙的時候,要是沒有女同伴,她總忍不住想找個避人耳目的角落,把脖子扭到自己後面瞧,要是有女同伴,她也會這麼可憐兮兮地祈求女同伴幫她查看一?*牛?員惆舶殘摹 br />
許霜降飛速在梁詩蘊的背後瞄了一眼,微微搖頭。
梁詩蘊從廁所出來,臉上微紅。
許霜降輕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了。」梁詩蘊笑得羞澀,萬分慶幸。
就這段小插曲令兩人奇妙地去除了不少陌生感,她們在等火車的時候交換了聯絡方式,後來一直保持聯絡。
梁詩蘊為人極和氣,說話嬌柔婉轉,兩人日常閑聊時,湊巧一起吐槽書太貴。
「我只買過一本書。」許霜降說道,那本書屬于自有資產,中間夾著陳池的一封信。其他的書都是從圖書館借的,讀到精彩的重要的地方,她一般影印幾頁,在上頭做些標注。看起來十分地勤奮好學,實則很無奈。最近她看到了一本從頭精彩到尾的英文原版參考書,心癢癢地,十分想買,但是貴得她心疼,目前正在猶豫中。
「我還沒買過書呢。」梁詩蘊道,「最近可能要買一本。有個台灣男同學的家人過來玩,他說讓家人買了帶過來,據說價格要便宜一些,問我們要不要。」
梁詩蘊很熱心地把許霜降的書也報給同學了,結果幸運地買著了。
許霜降這次就是去拿書。為這一趟,陳池上周過來看她時,她難得張口要求陳池買了兩盒比利時手工巧克力。一盒送給梁詩蘊,一盒就送給那個男同學。當然,巧克力的用途都老老實實地報備給了陳池。
陳池貼心地又加了一盒給她吃。「知道你不愛吃黑巧克力,這次和你送人的禮物一樣,都是甜的,但是每天只能吃一顆,你吃得太甜了,要控制。」
瞧,現在陳池和她媽媽一樣,讓她少吃甜。不過媽媽管得嚴,自她大後就從來不給她買糖果,陳池還會給她吃巧克力。
周六一早,許霜降揣上禮物出發去見梁詩蘊,準備下午回來。
但她下午都還沒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