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好天氣,兩人鎖了門,出發去機場。
陳池的箱子里滿是衣服和禮物,最後塞不下,挪了一部分到許霜降的箱子里。許霜降幾乎沒戴個人物品,她回家就有自己的舊衣服可替換,要買新衣也方便得很。所以她還真是輕松自在。
陳池卻不然,穿了襯衫長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規矩穩重的有志青年。因為許霜降的父母會來接機,一照面就會評估他的形象分。他箱子里還帶了好幾件襯衫,預備著在許霜降家住,一定要維持住形象。
從飛機的舷窗望下去,碧藍的海水邊緣,白色的浪花翻滾著拍打海岸。天空卻是澄藍的,離人如此近,似乎觸手可及。
天地遼闊燦爛得不可思議。
掠過這段海岸線,飛機升到了白雲之上,大朵大朵棉花團般的雲浮在左近。許霜降的心情也如棉鈴兒裂開了花—無—錯—小說,絲絲輕揚,恨不得立時到家。
她闊別家里將近兩年,這次要多帶一個人見父母了。
陳池將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和她五指交纏。「霜霜,早上起得早,困不困?眯一會吧。」
她收回了視線,朝陳池嫣然一笑,搖搖頭︰「等轉機後再睡。」
他們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陳家父母一遍遍地檢查著屋中擺設,汪彩蓮更是拿著雞毛撢子到處拂拭,嘴里不停念叨︰「池兒上飛機了。」
陳松平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听了妻子不下七八遍的念叨,見她仍在陳池的房間內東轉西轉,不由說道︰「他們起碼還要過一周才到,你安心等著吧,別撢了。」
「每天擦擦就不落灰。」汪彩蓮略駁一句,忽而心不定,對著丈夫猶疑道,「松平,我覺得大房間還是應該換給池兒和霜霜。」
陳松平自來思路嚴謹,當即道︰「一開始你不換,現在換,按著房間尺寸買的家具怎麼換?」
「一開始不是池兒不讓換嗎?」。汪彩蓮很後悔當時听從了兒子的意見,男孩子對這些不上心,她這個當媽的沒給他分析透徹其中的人情世故。她那些老同事,但凡有兒女結婚,都會把最好的房間騰給兒女。不管小兩口是否在外面另住,家里總要給他們留一間屋,以備他們回來住兩天,這屋肯定是家里最大最好的朝南房間。
「孩子成家立業了,頂梁柱換人了,咱退位、退位。」去年一個老同事的兒子結婚,邀汪彩蓮去參觀新裝修的房子,就曾樂呵呵地說過這樣的話。
汪彩蓮嘆口氣,現在再搗騰屋子,確實來不及了。
「他們就是回來住幾天,以後的事情說不準,陳池既然說過不換,你就不要自尋煩惱。」陳松平總結道。
汪彩蓮瞧著陳松平,不說話了。兒子就是隨了爹,心思直。家里有兩男人,她這家庭主婦就是累,這麼些年,缺個七竅玲瓏心的人陪著她商量,連帶著她也變得沒有那麼細膩了。
媳婦來了就好了,幫她管一個,以後有啥事,她跟媳婦去商量,爺兒倆都得听她們娘兒倆的。汪彩蓮想到此處,就喜上眉梢,立在給兒子新買的五尺大床邊,起勁地拿雞毛撢子拂刷床架子。
許家父母又是一番光景。
大掃除自然做得很徹底,許霜降的小北屋窗明幾淨,家里其他地方也是一塵不染。
夫妻倆坐在桌邊吃飯。
「把剩菜全部吃光,明天都做新的。」宣春花又是高興又是煩惱,「霜霜的飛機一早就到,早上沒時間買菜,中午只能用冰箱里的菜將就做幾個。」
冰箱里其實早就塞滿了蔬菜瓜果、雞鴨魚肉,而且都是今天才買回來的,但宣春花總覺得在冰箱里存放過一夜後,就沒那麼新鮮了,給寶貝女兒第一頓就吃這些,她覺得不舒坦。
她瞅瞅丈夫,商量道︰「滿庭,一個人接機就行了,要不然你去買菜?霜霜最愛吃爆魚,你去菜場買條現殺的活魚,我中午就做給她吃。」
許滿庭不同意︰「霜霜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你讓她一下飛機就吃煎炸的東西,她有胃口嗎?我們都去接機,我給她拉拉箱子,你力氣小。要我說,中午就到外頭吃,下午讓霜霜好好休息,你就慢慢做晚飯。」
宣春花左思右想︰「不行,霜霜到了家,我們再拖著她出門吃飯,那要多累,就在家吃。」
許滿庭吃完飯,放下筷子,望兩眼妻子︰「那陳池……」
宣春花起身收攏碗筷︰「來了再說。」
兩夫妻連晚間電視劇都看不進去,宣春花到女兒的房間去試空調,許滿庭則拉開門。
「干什麼去?」宣春花聞聲出來,見丈夫提溜著垃圾袋。
「扔垃圾。」許滿庭彎腰把對門那戶人家放在樓道口的一包垃圾也都順手提上。
「你又瞎勤快。」宣春花不滿道。
對門這家為人還不錯,就是有個習慣不好,吃好晚飯後會把垃圾袋扎緊,放在門外,要等第二天早上出門才會順帶拿下去。
「扔了清爽,霜霜的行李箱萬一踫到怎麼辦?」許滿庭說道。
宣春花一听,忙道︰「去吧去吧。」
許霜降靠在椅背上,半眯半醒。客艙里光線昏暗,大部分人在休息。陳池微微側身,把自己的毯子給她移過去。
「不要。」許霜降咕噥道。
陳池望向她的面部,見她闔著眼,很是慵懶倦怠的樣子,不由壓低聲音道︰「蓋著好,有點冷。」
許霜降勉強掀開一條眼簾縫,含糊著聲音問道︰「你不困嗎?」。
「不困。」陳池輕拍她的膝蓋,「睡吧。」
他自己毫無睡意。
航程已過大半,沒幾個小時就要見到許霜降的父母,陳池心里真沒底。他默默地打量著她,見她臉上除了困乏,沒有一絲兒憂愁,脖子扭向他這邊,腦袋歪搭著,睡得安安心心。陳池想笑,又想嘆,他感到深切的憂慮,許霜降真的很笨。
陳池和許霜降一早就商量好,這趟回來就是領個證。那會兒,兩人忙論文,還忙著和家人溝通,總覺得回來要是把結婚證領了,這就辦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其他都沒怎麼考慮過。
陳池對許霜降說起父母想略微裝修一下房子,換來了她一個詫異的眼神,她壓根沒覺得有必要。「只是住幾天而已,何必這麼麻煩?」
她提都沒提旁的儀式,他對父母說一切從簡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听著,乖巧又安靜。
現在,離雙方的家人越來越近,也就離兩家的社會關系圈越來越近,她和他不再是異鄉異地獨吊吊的兩個人,陳池越來越愧疚,別人結婚大概不會像他們這麼清冷。
他的發小周大毛結婚,熱熱鬧鬧前後三天,提前一天就邀請近親好友趕過去熱場,觀新房搭喜棚,壩壩宴正席開了三十六桌,長街上吹吹打打,尊了古法抬花轎接新娘。
而這一趟,他相當于把許霜降靜悄悄地拉上他的空船,從此他撐船篙她搖櫓,跟著他飄蕩了。
陳池偏頭久久地凝視著,許霜降睡得可真踏實,渾然不覺,她原可以提些要求什麼的。
他忽地勾唇笑開,他的青灰軟殼蟹比顧四丫更像傻大姐,那他得聰明點兒,和老丈人兩口子還有得好周旋呢,千難萬難,老婆是勢必要討到手的。
陳池把和丈人丈母娘見面當做一次重大面試。
飛機落地,陳池叫住歡欣雀躍的許霜降︰「霜霜,看一下行李。」他拐去了洗手間。
男人能有什麼好拾掇的?陳池左不過就是往臉上撲了一把冷水,扯了一張面巾紙,稀里呼嚕擦干淨,然後扯扯襯衫的衣領,捋了兩下頭發,再重重吸了一口氣。
「走。」陳池笑著揪了揪許霜降的臉頰。下一回再肆意地揪,可就說不清啥時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