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的心思清清楚楚,一定要許滿庭收下陳池的禮物。她嘴里懇求著,眼神也在懇求,話說到這份上,表戴到許滿庭手上,而且全當著陳池的面。
許滿庭心忖閨女傻,咱父女倆不能先私下里溝通嗎?糖衣炮彈不能隨便拿,拿了就要還回去一樣,送糖衣炮彈的人相中的是他閨女。傻閨女還當著人求得這麼明白,壓根兒就不給老爸留余地。
陳池在對面真誠而謙和地勸︰「叔叔,你就收下吧。」他和賣糖人的小販其實干的是同一件事,都在推波助瀾鼓動。唯一不同的是,小販很篤定,知道家長會妥協,而陳池很不篤定。
許滿庭抬腕瞧瞧表,許霜降就在旁邊憨憨評論︰「好看。」
許滿庭對閨女的表現一點兒都沒轍,他尋思著老婆已經讓陳池卷鋪蓋另找住處,大熱天倆孩子拖著行李走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要是再次拒絕陳池的禮物,恐怕閨女和陳池都會有想法。
「小陳,霜霜都給我戴上了,我就收了,你以後來,千萬不要這麼破費。」
陳池倏然松了一口氣,不斷點頭應承著。
許霜降一喜,加緊討好︰「爸爸,你吃水果嗎?我給你洗個水蜜桃。」
陳池不敢和老丈人對視,他家青灰軟殼蟹實在,磨到老爸點頭,就給水蜜桃。不知老丈人听了,是啥感覺。
老鴨湯還在炖。
不過宣春花從廚房出來時,機械表已經被許滿庭月兌下,經許霜降收拾得妥妥地,仍擱在了父母房里。
許霜降還穿花引針,給陳池爭取到了一個工作機會。
許滿庭年過五十,用不來電腦。單位里倒是有電腦,不過只裝載了相關的辦公系統,其他啥應用都沒有,許滿庭只要機械地記住幾個按鈕,打開管理系統,一路點選查看、最多輸入一些數字編號,要是哪里弄錯了,還有專門的信息處理部門,叫個年輕小伙子過來,幾下里就修改了,所以他用過電腦,就跟沒用過一樣。
兩夫妻很羨慕別人能通過電腦聊天,他們興沖沖地買了電腦,許滿庭還買了一本教程,千辛萬苦地對照著學,一個一個步驟對照著做,就是沒能學會。他和女兒通電話時,曾經求教過,可惜許霜降沒有遠程點撥的能力,父女倆總在電話里夾纏不清。
許滿庭的電腦就此閑置著,有一回他又想起來了,準備再花點功夫琢磨琢磨,卻連開機都不行了,隨便怎麼試都不行,宣春花就說︰「不會是黃梅天里受潮了吧?」
許滿庭還真听信了老婆的話,連等了好幾個大太陽天,估模著電腦里面該收潮了,他又來開機,還是沒有動靜。後來他去大街上找了一個電腦維修店,請人家上門服務服務服務服務。小伙子擺弄兩下,蹲下一瞧︰「叔,插頭松了。」
中老年人學新技術,苦啊。
現在許霜降帶回來一個陳池,就不一樣了。
「叔叔,你照著書學,會覺得很復雜。」
「是啊,書上要讓我進什麼菜單,找什麼命令,幾下一來,我就搞混了,有時候按錯都不知道怎麼辦。」
「叔叔,電腦其實很好學的,我每天都給你講一部分,沒幾天你肯定會。」陳池打著包票。
許滿庭一高興︰「那好啊,好啊,我就想和霜霜網上聊天。」
「叔叔,這個很容易。明天我先把你的電腦配置弄好,我們明天就開始。」
許霜降暗笑,陳池每天上家吃飯,她都不用費心找理由了。
晚飯時,許滿庭給陳池夾了一只鴨腿。宣春花瞅瞅許滿庭,把剩下的一只鴨腿夾到女兒碗中。
許霜降其實不愛吃鴨腿,為了陪陳池,她把鴨腿啃得精精光。這頓飯,比午餐的氣氛更要好些。
陳池很知趣,天剛擦黑,就主動起身告辭。
許霜降要送,陳池卻不許︰「霜霜,天黑別亂走,你早點睡。」
許滿庭就說︰「那我帶小陳過去吧。」
「不用,叔叔,我認識路。阿姨再見。」陳池笑著擺擺手,動作輕巧地跑下樓,一會兒就下了樓梯轉角,只聞他的腳步聲,再一會兒,連腳步聲都听不見了。
許霜降立在門口,默然無語。
宣春花只作不知︰「霜霜,進去吧,快洗澡,你累了一天了。」
許霜降答應得很溫順,夫妻倆卻明顯地覺得閨女沒先前活潑了,兩人趁她進去洗澡的時候,在客廳里坐著對視。許滿庭心疼閨女,交代宣春花道︰「待會兒讓霜霜休息,有話明天慢慢說。」
許霜降卻在猶豫,陳池和父母相處雖然有向好的趨勢,但陳池等不起,他天天住著酒店,就盼著贏得父母歡心。可他還有自己的家要回,萬一十天半月後父母依然不松口,他的假期就這樣耗走一半,她會對不住陳池。
但是她也怕,萬一她態度堅決地表明立場,她爸媽一時想不過來,索性不歡迎陳池上門了,那就沒有轉圜余地了。
許霜降愁腸百結,還對陳池牽腸掛肚,壓根兒就沒辦法入睡。
凌晨四點,她就醒了過來。外面漆黑,正是最安靜的時候。她輕手輕腳地下床,關了空調,開了窗。黎明前的空氣沒有白天那樣灼燙,也沒有黃昏那樣悶熱,終于有了一絲清涼的感覺。
許霜降沒有開燈,站在窗邊。
對面的樓房每個窗戶都是黑的,樓與樓之間的綠化帶也一片隱隱綽綽地黑。
許霜降對這里曾是那樣想念,以至于上飛機前,掰著指頭數日子,一閉眼就能迅速勾勒出樓上樓下的樣子。可是現在,她靜悄悄地打量這片沉浸在夜色中的景致,卻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喜悅安寧。
她對陳池很愧疚,很想很想他,比任何時候都想他。
說來奇怪,他們讀書時,分住在兩個地方,那時候她也牽掛他,但似乎挺放心地,現在他們的直線距離不足一公里,但她卻很擔心他,怕他住得不習慣,怕他對周邊不熟悉,怕他一個人孤獨。
許霜降想著那個冷冷清清的標間,四壁雪白空蕩。她甚至要穿了鞋出門,只是思及陳池鄭重交代過的話,才不得不按捺下來。
天黑之後,不能獨自在外行走,這句話適用于一切地方。
許霜降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盼著天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