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吃了一半,停下了。
「飽了。」她將冰粉推過去,「你那份辣,要不要喝點甜水?」
陳池絲毫不嫌棄,含笑接過。
許霜降揚聲,也學著陳池的叫法︰「婆婆,再拿……」目光卻瞥到陳池已經麻溜地抓起她用過的勺,舀了一勺紅糖水含進口中。
阿婆停了打蒲扇,朝他倆望過來,正待起身,陳池喊道︰「婆婆,不用了。」
「慢慢吃啊。」阿婆靠向椅背,重新悠緩地打起蒲扇。
許霜降沒再出聲,看著陳池吃她剩下的紅糖冰粉,暑熱在心頭一點點消退。
涼靜下來的夏夜里,白熾燈泡、老蒲扇、簡易台凳塑料碗,伴隨著藍灰色的星空,從此成了許霜降對冰粉抹不去的回憶。
從此她固執地認為,只有在這樣的深夜里,這樣的小攤上,這樣和*一個人面對面坐著分享,才能吃到最清涼最美味的冰粉。
許霜降盯著陳池喝光了紅糖水。
兩人悄悄模回家門,已近午夜。
「霜霜,你洗澡不要鎖門,我給你守在外面。」陳池低聲交代道,一臉正色,「時間不要太長。」
許霜降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霜霜,」陳池在洗漱間門前拖住她,再次嚴正叮囑道,「別鎖門,你今天身體不好。」
他把許霜降放進去,沒一秒就听到下鎖的聲音。陳池暗嘆一聲,蹙緊了眉頭,守在門外。
父母的房門關著,陳池怕發出聲響驚動他們,在門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他對許霜降的身體狀況很是擔心,亂七八糟地盤算著明天要早起,給她買一些清淡的早點。
自個的媳婦,自個才知道什麼合她的意,所以得自個盡心多疼一些。
許霜降打開門,驟一見貼門站著的陳池,嚇得差點叫出來。
「別怕,別怕。」陳池連忙輕拍她的肩膀,送她進了自己屋,關上房門,他才臉一板,惱道,「你怎麼還洗頭啦?你一整天沒怎麼吃,萬一暈在里面怎麼辦?叫你不要鎖門,為什麼要鎖門?」
許霜降剛剛被陳池嚇得夠嗆。她知道自己還虛著,以前也有過洗澡時被滿屋水汽蒸得心慌的經歷,故而這次沖澡非常快。不想陳池在外面沒開燈,只靠著他們的房門打開,里面的燈光投射出去,才有了一絲光亮。許霜降洗漱完,就只見一個高大的人靜靜地杵在門外,猛驚了一大跳。
她瞪著他,也挺惱︰「你怎麼這麼猥瑣?」
陳池反倒低笑,很早他就發現,他的青灰軟殼蟹素日言辭溫和,還蠻得體,但是她一旦怒了火了,其實用詞很直接。
「你再在里面待久一點,我就要破門而入,能不猥瑣嗎?」。陳池捏了一把她的發梢,不調侃了,埋怨道,「每次都不知道把頭發擦干,先別躺下,我過會兒拿條干毛巾進來。」
夜深人靜,許霜降坐在粉紅鴛鴦被上,肩膀上披了一條薄毯,陳池坐在她身後,挑起她的頭發,一縷縷放在毛巾里擦。
「好了嗎?」。許霜降催道,「你自己也擦擦吧。」
陳池輕笑︰「好。」他將毛巾在他剛洗完澡半干不濕的頭發上胡亂捋兩下,換了干燥的邊角,繼續給許霜降擦頭發。
「霜霜,我以前沖完澡,頭發沒擦干就睡,我媽看見後就會念叨個不停。」陳池笑道,「我頭發短,很容易干,你不要學我。」
耳听得許霜降低低哼了一聲。
陳池微微一笑,聊起家常︰「那時候夏天熱,沒空調,我會開窗睡。」
「沒公德心。」許霜降嘀咕道,「不用考慮對面人家的感受嗎?」。
「對面人家還沒住進來。而且,我的單人床當時放在窗下,對面即使有人,也看不進來。」
許霜降忍不住提醒道︰「你家在四樓,對面還有五樓和六樓呢。」
陳池猶如剛剛反應過來一樣︰「哦,是呀。」
許霜降直嫌棄陳池神經粗,卻沒看見陳池在背後勾唇笑。
「我家剛搬來時,這里四周都是農田,我那時在外面上學,寄宿在學校。也是七月份放假回來,按照我爸媽給的地址,轉了幾趟車找過來。那時候,小區外面的街道還沒有,就是一條土路,不要說路牌,連路名都還沒有起。我下了公交車,找到別的地方去了。」
「後來呢?」許霜降不知不覺進入了睡前听故事的模式。
「我找到小區,大概九點多了。當時小區住家還不多,門口更沒有保安,路燈也沒有裝,我走進來,分不出哪幢是哪幢。于是看到有亮燈的人家,就在樓下喊,爸,媽。喊兩遍沒應聲,再換一戶人家。」陳池說著笑起來,「你不會相信,我轉悠了七八分鐘不止,居然沒看見一個人可以問訊,那時候沒有太多的夜生活,晚上九點大家就差不多縮回家了。」
許霜降轉頭,疑惑地問道︰「你爸媽不知道你要回來?」
「轉過去,不然我不好擦。」陳池輕輕地將許霜降的臉扳回去,口中繼續道,「知道,不過他們在小區外面等到天黑都沒看見我,以為我沒趕上車,第二天才能回來。」
「後來呢?」
「後來我喊到一戶人家,沒應聲,正要走的時候,隔幾扇窗另一戶人家亮了燈,然後听到我媽叫,池兒,你回來啦,這里這里。」
陳池說得有趣,許霜降卻扁了扁嘴。
「我睡在這間屋的第一夜,是打地鋪睡的,就是你最喜歡的那種竹篾席,羨不羨慕?」陳池忽道,「霜霜,你打過地鋪嗎?」。
「我滾到過地上,據說。」許霜降嘟囔道。
陳池手一頓,笑咳了好幾聲︰「可憐的小霜霜,還好胖妹妹不吃虧。」
許霜降反手給了陳池一拳。
陳池壓著笑聲安撫︰「坐好坐好,別閃到腰。」
許霜降佯惱地盯了他一眼,仍舊坐好,陳池換了一縷頭發,裹在毛巾里,微微使力捻著發絲。
「那一天夜里,我開了窗,還能听到青蛙的呱呱聲。不過打地鋪沒有辦法支蚊帳,我喂了一整夜蚊子。」陳池瞥一眼他們的床帳,忍不住笑,「霜霜,我從來沒有用過粉紅色的帳子,我媽給我們挑的這顏色,你喜歡嗎?那時候我可真沒有想到,我的房間有一天會有粉紅色。」
許霜降沒接粉紅色的茬,卻問道︰「你回家來,你爸媽不給你安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