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望著他,負手踱了幾步,說出的話卻讓人听了難免動容,他說道,「將軍之于玉凰,義為君臣,恩如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蔡幕哲听了這話,心有所覺,依然跪地道︰「臣有罪!」
寧熙一雙深邃的眸子變得異常冷然,望著他良久,微微嘆氣道︰「下去罷!」
蔡幕哲走後,漁夕撿起地上的紙條,只見上面赫然寫著,「蓮哲漁夕,寧熙六年初,將軍府內下人賣與芳菲苑。寧熙六年冬,卒于冷閻羅處!日期落款那日剛巧是見紫竹的前兩日。原來,他與滿朝文武,與蔡將軍吵的不歡而散是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蓮哲漁夕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漁夕再也抑制不住,潸然淚下。
寧熙狀似驚訝,冷笑道︰「蔡府的事情,醉姑娘,你,哭什麼?」
漁夕跪地道︰「奴婢不知,為何落淚?」
寧熙又是一聲冷笑,卻從袖管里掏出一張紙條,冷聲道︰「醉姑娘好好看看,看完,告訴朕,醉姑娘你作何感想?」
漁夕打開第二張紙條,上面並無一字,只是畫了一個童子,正跪地拜一位老爺,那個老爺帶著逍遙巾,看著有些眼熟的樣子。漁夕忽然想起一事,心里又是一驚。
寧熙轉眸看了她一眼,薄唇輕啟之時,深邃目光凝注與她,他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細小的表情變化︰「怎麼?醉姑娘瞧著有些熟悉?還是醉姑娘記性不好,連先皇的兵部尚書醉千桑也不認識了?怎麼?他不是你的親爹爹麼?你,這會子怎麼倒不認識了呢?」
漁夕輕輕垂眸,雙腿跪地,頓覺五雷轟頂,腦袋已經糊成一片。她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眼淚止不住下流,不知哭了多久,稍稍平息之後,連呼吸都痛。
寧熙垂眸靜靜望著她,面帶微笑,又道︰「寧熙七年春,在京城近郊的一座小院里,有一戶做生意的大戶人家,收了一個女兒。這個被收養的小女孩也至此,更姓為醉。次年這個小女孩就開始學做生意。寧熙七年冬,這戶人家搬去江南與其連襟關季一家過年。這日,外面風雪甚大,這個小女孩懷里抱著一個暖爐進屋,屋內,醉老爺正在寫字,見女兒進來,停筆滴墨,屋外雪花正落,屋內青墨漸融,這個小女孩自己說道,不如,我就叫醉雪墨!」
這時,寧熙蹲來,異樣冰冷的望著她的眸子,透過她的心思,只望進她的眸心深處,冷冷的一字一字問道︰「是也不是?!」
漁夕迷離了雙眸,愣愣的搖著頭,眼淚簌簌下落。
寧熙注視她片刻,從懷里掏出一方絹帕,扔到她面前。漁夕記得這個是織絡大婚時候,他醉酒了,怕他著涼,掖在他衣襟里的。
一層濃霧,染紅了寧熙的眼楮,「這方絲帕,還有那方玉牌,還有你脖頸處的一塊玉佩,縱然被你涂成黑色的了,朕還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一歸家漁舟,一日落夕陽,蓮哲漁夕!你騙朕騙的好苦!朕想問你,你到底還要騙朕到什麼時候?!你,為什麼要到朕身邊來?你,是來尋仇的麼?」
漁夕抬首,淚眼迷蒙的叫了一句,「墨卿哥哥,我,我再也回不去了,叔叔,他再也不要我了麼?」
寧熙心里一痛,就算她來尋仇的吧,那又該如何?她在芳菲苑,在活閻羅,在王府的每一個細節,他听人來匯報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心里抽痛?是他,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罪。是他,對不起她。他將她摟住在懷里,像小時候那樣,拍著她的頭,柔聲哄道︰「乖,別怕,有我在「
月夜下,漁夕藏在他的懷里,咬著他的衣衫,隱忍的又哭了很久。
寧熙輕拍她頭,嘆道︰「漁夕,如果,這次戰爭中我不幸隕命,你以後該怎麼辦?」
漁夕擦了擦眼淚,抱著他的胳膊,帶著濃濃的哭音,笑道︰「墨卿哥哥,願同塵與沙啊!」
寧熙揚唇一笑,道︰「我只求一樣,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要瞞我,好麼?」
漁夕點頭而笑,天真道︰「墨卿哥哥,我怎麼會讓你輸呢?我可以送你一支軍隊啊,有了這支軍隊,你還會輸麼?」
一陣輕輕低笑聲從頭頂傳來。他听著她幼稚的話語,眸光,忽地變得流光溢彩。
「你又要變戲法麼?打仗,並不需要每次都贏的。有時候,也要適當的輸一下。」
等她全然平復了,兩人站了起來。饒是月色如水,她跟在他的後面卻忽然又超過了他,堵在了他的前面。她再一次仰頭問道︰「墨卿夜殤,你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麼?這算什麼?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這樣忽冷忽熱的算什麼?」
寧熙重新審視于她,她剛才那麼傷心,怎麼此刻變的又如此之快,她不糾結于自己的身世了麼?她,還真的是一個怪人。寧熙微微嘆氣,淡淡說道︰「人之所以為人,七情六欲自然也是有的。只不過是居于此位,比起尋常之人多了幾分自制隱忍而已。」
漁夕追問道︰「所以呢?你,你的感情藏在了哪里?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秋夜寒涼,一彎秋月,天際浮雲飄渺。寧熙轉過身去,望著月色清輝籠罩下的萬千燈火,一股難以言傳的苦澀哽在喉間,他與她,今生再無可能。要如何回答,他心里無比的清楚明了,只是,他此刻竟然害怕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如何?世上的事情,又有哪樣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歡可以做個了斷的?
「非要問出個答案麼?」他微微側首,笑了笑。
漁夕眼底深處的期盼與等待像小火苗一樣,漸漸熄滅,爾後歸于一片幽靜。她側過身,看向他剛才看著的方向,嘻嘻笑道︰「墨卿哥哥,什麼時候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麼?我剛才哭的傷心,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你還真的要回答什麼麼?「
寧熙看著她那雙似水柔情的眼楮,唇角勾出一抹優雅的弧度,」不早了,該回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