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從殿內出來,正見她笑嘻嘻仰頭看天的樣子,帶著與世不容的淡淡疏離,廣袖隨風鼓動。仿若,隨時,她都會御風而去。寧熙靜默不語,在她身後看了她良久。
漁夕回神,垂首斂住清冷眸光,跪地道︰「奴婢叩見皇上皇後,皇上皇後萬福金安!」
皇後瞧了瞧她,柔笑笑道︰「起來吧。」
漁夕抬首,清楚的看見了她臉上的一抹嫣紅,卻依在他身旁,月色清輝下,好一對金童玉女,心里不知怎麼的,又酸又漲。
漁夕說明來意,台階之上兩人依依惜別。
漁夕見她雲鬢半松,不禁想起兩人在里面是怎麼的耳鬢廝磨,臉上淡淡一笑,離開的心更甚。
想著想著,便不覺走到了皇帝前面,走了半天竟然也毫不知覺。
「十一姑姑,你,還不知罪麼?」小湯子拂塵一抖,在後面忽地說道。
漁夕一愣,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跑到了前面,這不成皇帝跟著自己了麼?那可是大大不敬啊,趕緊頓住腳步,低聲跪地道︰「奴婢請皇上治罪。」
寧熙微微朝小湯子擺手,小湯子一收拂塵,躬身消失在月夜之中。
他長眸微眯,勾唇淺笑道︰「你,有什麼罪?」
她真的是不在乎麼?他定定的看著她。
她卻想起她剛剛雲鬢斜插金釵,一邊蓬松一邊歪,那是怎樣的繾綣萬千,柔情蜜意,若不是她害了香妃,真不應該拆散她,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對,不應該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乾陽殿,漁夕這才嘻嘻笑道︰「這罪過可大了,驚卻鴛鴦,拆散鸞凰,實在是奴婢罪該萬死!」
「是麼?」他的臉近在咫尺,一雙瀲灩的眸子,滿含春光,眼底卻是沒有半絲笑意。
她嘻嘻一笑,輕輕推開他,「皇上總是愛拿奴婢開玩笑。」半是嗔怪,半是嬉笑,自顧跪地擦起御案來,心里卻一片慌亂。
他卻忽然攫住她的下巴,細長手指一緊,她的小嘴一咧,嘻嘻笑道︰「做什麼?」眼楮卻看著御案處還未擦完的水跡,仿若並不為意。
他手里的力道不斷加重,迫使她回神。她不解的看著他,卻依然是笑嘻嘻的。
「你,這麼喜歡笑。你,哭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呢?」他幽深的眸子里,一片幽暗不明。
「疼。」她掰開他的手,依然笑嘻嘻的,「下次,不準捏我。」
扭過身子,卻欲要掉淚,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心里很是煩躁,明明想親近他,卻總是要躲著他。
終于,他換了衣服去了前朝。終于,熬到了交班時刻。
漁夕垂頭回到自己的偏殿,覺得,今天自己仿若魔怔了般,抽出一本書看起來,看了幾行字,又倒過來,還是那幾行字。書一合,有些氣惱,躺在床上,又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外面的聲音听的越來越清晰,索性坐起來,靜靠了一會兒。
這才拿著一件兒東西躡手躡腳的穿過清涼門,去了海棠苑。
紅燭燃,更漏聲聲,一個靠牆女子,正在剪著燭火。
「棠姐姐!」
「唉!」棠妃被嚇了一跳,一滴燭淚濺到玉手上,微微發紅。
「喲,燙著了。」漁夕嘻嘻一笑,捧著玉手就吹了起來。
「今兒怎麼敢晚上往我這里來?」丘海棠輕輕拈了燭淚,將一盞清茶推到她面前。
漁夕正覺口渴,將手里物件往桌上一放,笑道︰「為那桃花癲送東西,還敢白日里出來麼?」卻也端著茶水喝起來。
棠妃嗔怪的看她一眼,無限嬌羞,輕輕拿過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對瓖寶石的金鐲子。
「那桃花癲親自給姐姐做的,姐姐看看,可否喜歡?」
棠妃將鐲子往玉腕一套,欲顯得腕女敕金光閃。對著燭火,比了比,笑了笑。
「沒想到桃花癲對姐姐如此情深意重?」
棠妃看著手里的鐲子,卻垂下了眸子。
漁夕盯著她笑︰「姐姐,你喜歡他麼?」
棠妃抬眸,微微嘆氣道︰「那又有什麼用?玉凰他是不會放我出宮的。」
「先別說放不放,只問姐姐,喜歡還是不喜歡?」
棠妃咬唇半天,臉色通紅,「喜歡。」
漁夕笑道︰「那便好辦。」
窗外,皎皎月光下,竟然有幾縷花香,漁夕一驚,海棠什麼時候全然開了。
立在窗邊看了一會兒,一絲黯然染上眉梢。
「姐姐,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離開皇宮了。在離宮之前,我會想辦法幫你弄出去,然後,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那桃花癲。」
棠妃暗自低頭,卻吃驚道︰「妹妹你怎麼忽然要離宮了?姐姐這輩子離宮,是萬萬不能了。」
漁夕這次卻沒有嘻嘻笑笑,反而正色道︰「當初,妹妹進宮,皇上也是防著醉家與青黃勾結。去年都已經大勝了,如今天下安定,妹妹也沒有留在這里的道理。況且醉家的生意,還需要妹妹回去打理。這過了年,妹妹也年歲越大了,也該找個婆家了不是?」
棠妃嘆氣道︰「你,就沒有別的原因?」
漁夕又是嘻嘻道︰「哪有什麼,別的原因?」
棠妃笑道︰「你莫不是喜歡上了玉凰?」
漁夕一驚,難道自己表現的已經如此明顯了?遂跳了起來,道︰「我哪有喜歡喜歡他啊?不會不會。」
棠妃笑道︰「我又沒說你就一定是喜歡,你結巴什麼?」
漁夕覺得自己很是失態,尷尬的坐下來,笑道︰「妹妹那是那是嚇的。」
從海棠苑里回去,漁夕更加無精打采,熬到三更半夜,抱著書,直到眼皮兒再也睜不動,這才朦朦朧朧的睡去。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黑著眼楮,無精打采,漁夕心想,在這樣熬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油盡燈枯不可。
漁夕再也不敢抬眼看寧熙,只覺得他一靠近,心里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臉紅氣短,也好,他這幾日都是忙著,回來都是批著折子或看書,或約人密談,幾日里也沒說上一句話。
月華宮宇,流年暗轉。
「三更半夜的,你在這里坐著做什麼?」
「墨卿哥哥,我在這里等你啊。你說,我像不像一個小媳婦兒等著夫婿回家?」
他低頭淺笑,俯身將她抱在懷里,「小東西。」
她在他懷里,咬唇甜笑原來,做夢都是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