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筒落在地上,花鳳卿往前一探,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不斷加重了手里的力度,她仿若听到下巴斷裂的聲音,連帶著脖頸上的新鮮傷口,疼痛讓她的眼淚一下奪眶而出,「到現在,你,還在袒護他?」
她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一滴,兩滴,三滴,四滴潤成一片,滴落而下。
她所計劃的,如常而行,只是,怎麼心里會這麼疼?
他近近的看著她流淚的眸子,微微笑道:「原來,你也會這麼哭呢。是為他麼?你就這麼護著他?」卻一把推開她,無限厭棄。
既然如此
她稍稍動了動腿腳,九個月的身孕,讓她跪在地上,非常難受,卻抬眸冷靜的問道︰「皇上,您一定要毀了這個孩子麼?」
白玉的臉上,青筋暗暗鼓動,他說,「是!」
她說,「好!」
她又一次問道,聲音卻是柔和的迤邐,「三哥哥,您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了麼?」
「不要!朕只要,你!」他站在她的上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花鳳卿不禁又想起昨夜偶遇容貴妃,容貴妃說的話,「皇上,那個別人的孩子會牽著她的心,她還會甘心留在您身邊麼?」
漁夕好似不干,「是你的孩子,三哥哥,也不要麼?」花鳳卿從台階上走下來,將她抱在懷里,在她耳邊一字一慢的說,「不要!就算朕,絕子絕孫!朕,只要你!」
既然我對你如此情根深種,又何必舍得讓你這次左右為難?不就是三十萬鐵騎麼?不就是江山半壁麼?不就是漠北花顏,一統天下麼?墨卿夜殤,你要的,卻不知道我早已經給了你。而,我所能為你做的,能成就你的最後一件事,也只能如此了。
漁夕微微一笑道︰「真的不要麼?」
花鳳卿搖搖頭,微漾的燈火在他好看的眉梢之上描繪出憂傷的暗影。
漁夕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自己來。」
她輕輕推開他,在他錯愕間,「墨卿夜殤,這樣夠不夠?」她握著他的手,將發間拔下的利刃斜插入下月復,卻依然笑道︰「換華叔欺君之罪,保他一家老小為安,好不好?」是他疏忽了,怎麼可以忘記她的發釵就是兵刃。
他愕然,一股突來的疼痛阻止了呼吸,瞬間潤紅了眼眸,愣愣的看著她,竟然忘記了說話。
她握著他的手,繼續攪動。終于,她的臉痛的扭曲起來,卻依然是笑的,只听她笑道︰「愛你如何?不愛你又如何?對你無意如何?對你情深似海又如何?墨卿夜殤,你何曾相信我半分啊?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麼?「
花鳳卿的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愣愣的望著她的嘴唇開闔。
「我告訴你,在嫵心湖畔,你將我抱在膝上之時,在竹棋閣小窗處,你斜橋依馬之時,在瀲灩湖閣樓之上,你舉頭望月之時在你的別院,你抱膝望向萬家燈火之時」
他的手指,他的身子,竟然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夕兒?」
她勾唇一笑,拿著他的手,又是一刀,「這樣,夠不夠?還了當時你手下留情,保住了蔡家,沒有讓蔡家九族盡滅之恩,還了醉蔡兩家無事之情,好不好?」
鮮血染紅了他的細長雙手,染上了他素色衣衫,他懇求道︰「別鬧了!」
一股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一如一年之前,她死在了他的懷里,他望著她,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手指顫抖不停。
「墨卿夜殤,我現在就問你,我從來都沒有你的江山重,對不對?」
他慌亂的堵住鮮血,唇色蒼白,「現在我的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會不會說出的話,言不由衷,別逼我,小十一。」
「我現在就要你回答。」她抓住他的手。
「讓我冷靜一下回答你,現在要醫好你,讓我看看,傷在了哪里?」
「不,我現在就要听你的想法。」
他嘆氣道︰「現在我回答不了你什麼,說的無非都是氣話而已給我一點兒時間。這個時候,不要問這些,好麼?」他又一次,懇求于她。這個世上,他何曾求過他人。
「不,我就要現在。」
「為什麼?」
「我,只求死心。」
一絲涼意侵上花鳳卿的心頭,「既然你都報了這樣的決心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話是如此說,他依然忙亂的封住她的穴道,卻笨拙的不知再如何下手,他抬頭,開始喊御醫。
「墨卿夜殤,你還記得麼?那日湖上,白鳳琴共紫玉簫,我哭了,卻是為你!」
他呆呆的看她將刀釵拔了出來,依然笑著,卻是妖艷無比。他將刀握在手里,攥緊,字不成句,「夕兒,你,何必這樣?」她將刀從他的手里快速抽出來,迅若閃電,刀身上沾滿了他和她的鮮血,她輕輕一笑道︰「這樣,還是不夠麼?」說著又是一刀捅向月復部,一身艷紅,觸目驚心,襯的她的臉色越發清白,「這樣,我連連余孽也幫你清除了,這樣你可以坐穩你的江山,好好當你的皇帝了。我也再無牽掛,再無陰謀,這不就是你要的麼?前塵往事,從今以後,你我二人,一筆勾銷!」
花鳳卿將她摟住懷里,忙亂的封住她的穴道,只是,血還是蔓延不止。漁夕搖頭笑道︰「墨卿夜殤,你不知道麼?我再說一次,你其實根本就沒有中毒,中毒的一直是我,此種情毒,無藥可救,即使沒有今日,我剩下時日也不多,所以,你不必自責。所以,從一開始,你終究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你的救贖,所以,從一開始,心憂性命的本應是我,而非你。」
漁夕看了一眼門外,她知道風流郎與江子故一直立在殿門外,「大哥,帶我走!」
花鳳卿將她抱的更緊,她卻一節一節掰開他的手指,虛弱蒼白,用盡全身力氣,微微一笑道︰「來如飛花去散雪霽,人生一世,不過是浮華越世,忘了我!」他的眼淚,終于滴在了她推開他的指尖上,晶瑩透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