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得百花盛開時,她拿著輕羅小扇撲粉蝶,兩人一前一後對詩,蝶夢百花花夢蝶,湖映山色山映湖。
曾記得她與宮妃一起,讓她去打探他有沒有問題。
曾記得她笑著對她說,妹妹,事情辦成了,我多買你的東西。
曾記得她當著眾位使節的面,潑墨作畫,風骨不差。
曾記得她口齒伶俐,月下明朗,與她花下飲茶。
曾記得
層層回憶剝落,眼淚越級越厚。不到一會兒,陸續有太監與宮女進來,安排後事,以貴妃之禮葬之。
兩人回到宮殿,漁夕道︰」迤霞,去取地藏經過來。「
就這麼拿著地藏經默讀,一連七日。
終于,她病倒了。這七日里,皇帝宿在御書房。
小湯子輕聲道︰」主子,听說皇後病了。「
寧熙冷冷的問道︰」什麼病?「
小湯子小聲道︰」听說是得了傷寒,這幾日,咳的見紅了。「
寧熙不語,撿起一枚番邦進貢的柑橘,剝了皮,只嘗了幾瓣,嘆道︰「豈因地氣暖,實為歲寒心!」說罷,將余下的扔在了御案上。
小湯子心想,這分明是說皇後,一向堅韌傲立,自能抵擋外面風霜雪雨,哪還有半分憐惜,輕聲道︰「奴才知道了!」
迤霞在外面急著等回話,見小湯子出來,上前問道︰「皇上怎麼說?皇後,這次,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啊!」
殿內的江子故听到兩人談話,望了一眼殿內的主子,欲言又止。
寧熙眸眼一黯,問道︰「想說什麼?」
江子故道︰「這次,怕皇後是真的「
寧熙冷著的嘴角,卻忽地展顏而笑,「你見過,她做事情不留余地的麼?她這個人,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到極致。這樣的一個人,你覺得,她不懂自保麼?她的命,她自己,比朕上心。」
江子故知道了皇帝的意思,退出殿外,見迤霞還在等。眼色示意到一偏僻處,見四周無人,遂說道,「主子,這次是鐵了心了。皇後,也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迤霞嘆氣一聲,流著眼淚,「大人,宮里都是這麼無情的麼?」
江子故見她哭的著實可憐,又問道︰「皇後,她知道你來了麼?」
迤霞點點頭,「可是,皇後,硬是不要讓奴婢來。」
江子故道︰「若是皇後問起,你回去就說沒見到皇上,讓她先好好養病。「
夕陽西下,暮色漸沉。
雖然嘴上如此說,入夜,寧熙還是回到了乾陽殿。回來的時候,漁夕已經睡著了。寧熙望著她略微發紅的小臉,彎身用臉頰試了試她的額頭,微微一嘆。見她夢中微微皺眉,小嘴一窩,將手露在了外面。
寧熙又是一嘆,將她手重新拿回被子時,略一沉思,就著她的手腕把了把脈,這才小聲吩咐迤霞去太醫院拿了一副藥草。
出了寢宮,江子故已等在了外面。
「皇後身體還安然麼?」」暫無大礙,「寧熙仰頭望著星空,淡淡道︰「子故,朕擔心時間不夠。」
江子故皺眉道︰「若主子推斷正確,那也還有兩年的時間。」
寧熙淡淡道,「她才十八歲,以後還有幾十年,這幾十年,朕不放心。」
江子故想了一會兒道︰「奴才世代必當效忠皇後。」
寧熙淡淡笑道︰「剛才朕給她把脈,脈來流利,如盤走珠,是喜脈。朕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這個機會和她再有一個孩子「
江子故听了心里大喜,跪地道︰」奴才恭喜皇上!「
寧熙微微擺手,示意江子故免禮起身,臉上始終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笑意。江子故見他一邊默默的接過香草取來的藥,也只好陪他慢慢煎來。
三個月的午後,神雀樓。
天淡雲閑,漁夕遠遠見他一身白衣,寬袖挽欄,衣袂連飄,淡淡望著遠處的萬水千山,也跟著不禁惆悵。剛剛盛夏,還未入秋,仗就打了起來。理由竟然和前朝出奇的相似,也是因為一位女子。說的是玄北的丞相看上了當朝的鳳後,派使者來求,求之不得,便率兵開打了。
知道她上了樓,他低垂的眼眸,忽然斂開,瞬間,光華四射。竟然,險些被他招魂攝魄,顛倒情思。
他的面容平靜,冷然道︰「北漠的軍隊已經越過青黃了,其使者派人來找朕和親,朕,允了。」
漁夕心里一窒,「忍了兩年,如今,萬事俱備,他到底是要打仗了。可是,自己有孕在身,他到底在想什麼。」手指攥的手心發疼,她不可相信的望著那個她熟悉的面容。
「朕,只有一個十一妹妹,德貌兼備,即日起,封為合德公主,嫁與漠北,以平天下之亂,好不好?」他順勢勾起她的下巴,笑笑的說道。
發絲被樓上的風狂卷,眯眼正對的方向便是桂璃宮,五六年前,她和他再那里絕別。
一絲不適上涌,她極力克制,良久,望著他的眼眸答道︰「遵旨。」
他親自送她出城,城門外,芙蓉猶盛,臨行前,她順手折了一支蓮舉過頭頂,贈給他。他勾唇笑笑,不知是不是荷花上的新露,一滴,滴在了她的發里,冰涼。
他扶起她,眼里仿若有深深的痛,只是轉眼之間,卻已展顏而笑,他聲音動听,空靈沁心,「等到大雪的時候,朕,去看你。「
她抬頭,已是,淚如雨下。
他和她,終于,要越走越遠。
那些曾經的誓言,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人生最可悲的不是死別,卻是此番生離。
他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語氣堅定,「等著朕!好麼?」
如今,他已經手握天下,還有誰能威脅到他?是誰,讓他忽然動了這個心思,還非得要她去和親?明明自己已是殘破之身,明明自己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是知道的。可,他最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堅定的,卻又是祈盼的。雖然,所有的人都啞巴了般,自他允婚以來,以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去宮來。她未得到只言片語,她,一路上,紛亂如麻。
出了蓮花驛,又走了幾日,她猶不相信,他就這麼的將他送與他人了麼?又是一股酸水上涌,終于忍不住,扶著轎子干嘔了起來。馬車停了下來,騎馬來的兩人,一黑一白,兩人跪地行禮。
「江大人,木大人,你們來送我?」
「皇後,主子派我們來接您回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