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一半老夫人眼中又泛起了淚,她忙擦了淚充滿期望地看著李長淵,想問又不敢問,生怕從他嘴里听見什麼壞消息。
李長淵心里嘆了一聲,臉上露出個安撫的微笑,「祖母,我之前不是說給您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嗎?現在您就听我慢慢道來。」
老夫人連聲道「好」,將他拉到榻上同自己坐在一塊兒,「你說,祖母听著呢。」
那樣子頗像一個期待听故事的小孩兒,讓人看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見狀,蕭氏也知道自己是錯怪兒子了,忙向他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
「祖母,是這樣的……」李長淵將自己遇見姜容一家的事情娓娓道來。
三月里午後的春光斜斜地透過窗欞灑照而下,在地板上投射下一塊亮堂堂的光影。細小的微塵在光束里清靈歡快地舞蹈,使得陽光也是可見且可觸模的了。
屋子里一派溫暖靜謐,只有李長淵清雅柔和的聲音緩緩響起。
李韜和幾個小叔叔在清遠居將李長淵帶回來的禮物瓜分完畢之後,各自帶著自己最喜歡的一樣又跑了回來,準備到大人們面前去炫耀一番。
結果進了院子後就被守在門口的桂嬤嬤攔住了,桂嬤嬤朝著一干小子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朝里面指了指,表示里面大人們在談要事,打擾不得。
李韜等人不甘就此離開,悄悄地湊近門口想要偷听。桂嬤嬤笑眯眯地看著也不阻止,只無聲示意他們不要弄出聲響來。
結果里面李長淵已經講到了尾聲,「……確認了小姑姑的身份後,我一刻也不敢耽擱,快馬加鞭就趕了回來,就是為了告訴祖母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屋子里一時靜默無聲,然後李韜幾個就听見了里頭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哭聲。
李韜一下子就沖了進去,結果看見哭的竟然是平日里最最疼愛他的曾祖母,他立刻就沖了過去撲進老夫人的懷里,用手給她拭著淚,嘴里還笨拙地安慰著。
「祖母,你怎麼哭了?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嗎?你告訴韜哥兒,韜哥兒幫你去教訓他!」
小兒童稚真切的安慰一下子就將老夫人逗得發笑,她模模李韜的腦袋,眼中猶帶著淚意道︰「祖母這是高興的,高興的。韜哥兒啊,你是不知道祖母今兒可有多高興啊……」
李韜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向母親望去,謝氏只朝他笑了笑,卻什麼表示也沒有。
老夫人其實也不需要李韜的回應,她摟著小人兒在懷里,神情陷入了往日的追憶之中,口里陸續吐露著當年的舊事。
「當年你姑婆啊,生下來時才巴掌大的一小團……還沒有你大呢,就不得不被送走了。當時我的心啊,就像是生生被挖掉了一塊似的,空落落的,耳邊老是听見她的哭聲。
「……後來听說靜思庵遭了難,被一群鮮卑逃兵給闖了進去,你姑婆就是在那時候不見的,我就恨啊悔啊,可也于事無補了……當時真恨不得隨著去了才好……竟沒想到,還有找到的一天……」
說完老夫人又不放心地問了李長淵一回,「淵兒啊,你小姑姑,當真是找著了?」
李長淵故作委屈道︰「祖母,我就知道您不信我。您等著,且等我將小姑姑一家接來讓您好生瞅瞅,到那時候您就知道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若是李長淵直接說「找著了」,老夫人可能還會以為他是專門哄著自己高興的,可听他如此一說,她心里是真的踏實了。
下一刻,老夫人眼楮一閉就倒了下去。
「老夫人!」眾人大驚,忙圍上前,又是倒茶又是掐人中又是請大夫的,一時忙亂不已。
府里常年候診的張道年張大夫來了一看,發現老婦人是有些累著了,且一時間大喜大悲的情緒起伏過大,一時撐不住才暈了過去。
能不累嗎?這一下午情緒幾番起伏,又說了這許多的話,老人本來就是一副虛弱的病體,能堅持到現在還是因著听了李長淵帶回來的好消息,心下異常高興的緣故。
不到晚上,李長淵帶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鎮國公府上下。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過給李長淵的接風宴後,李家老中少三輩幾個男人都聚集在了老爺子的書房中。
應老爺子的要求,李長淵再次將事情講述了一遍。
最後老國公拍板,「長淵,我不管你手頭還有什麼事情,你都給我放下嘍,你再去一趟青州,務必要將你小姑姑一家接過來。听見沒有?」
最後一句話老爺子幾乎是用吼的,震得在場之人耳朵都一陣嗡鳴,紛紛在心中贊道老爺子寶刀未老,老當益壯。
李長淵自是巴不得,忙不迭應下了,第二天天不亮就出發趕往青州去了。
姜奕跟在老黑後頭,一路向著姜容等人的方向趕去。
他本身武功高強,內力渾厚,這幾日一直嘗試著沖破之前被禁錮的內力,這時候已經有了成效,內力已經釋放了大半,只要再努力幾天,剩下的內力也遲早能夠恢復過來。
且因著這一次,他倒是因禍得福,內力重新恢復過來後比之往日還要壯大了幾分。
如今正是春日和暖春風撩人的時節,一整日的天氣都是極好的,既不太熱也不太冷,正適合在外行走。因此這幾日姜奕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趕路。
但這兩日氣候眼見著有了變化,溫度上升了許多,太陽也烈了幾分,大中午時分直曬得人腦袋有些發昏。
姜奕雖然心急于早點見到妻兒,但連日來的奔波也讓他的身體有點吃不消。再說,就是他不休息老黑也不能不休息啊。
是以這一日正午時分,他將馬停在了路邊,準備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他將馬兒系在一旁的樹上,靠坐在一邊拿了干糧出來就著清水吃著。老黑則是自己去打獵解決肚子去了。
才吃了一個饃饃,姜奕驀地察覺到一陣不對勁,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蟲鳴鳥叫之聲一忽兒全都不聞,空氣里還絲絲縷縷透出一股子滲人的殺氣來。
他霍然起身,直接抽出靴子里藏著的匕首一把將馬兒的韁繩給割斷了,躍身上馬,雙腿一夾就催促著馬兒疾行。
馬兒頓時如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姜奕手指並在嘴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將老黑喚了回來。
只是一人一馬一犬還沒有跑出多遠,四面八方就有無數的黑衣人殺氣凜凜地竄了出來圍過來,個個手上刀光凜冽,將姜奕的去路攔住了。
趁著馬兒極速的去勢,姜奕手中緊握匕首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打了個轉,銳利無匹的匕首從前面一排黑衣人的脖子上迅速劃過。
等他落下來時正好落在了馬背上,而原本擋路的那一排黑衣人已盡數倒了下去,脖頸上鮮血漫流,氣數已絕。
見著姜奕揚塵而去的背影,為首的黑衣人眸子一眯,抬手就露出手腕上的袖箭朝著姜奕的背部射了出去。
「咻」的一聲,箭矢以極快的速度射了過來,听見背後傳來的破空之聲,姜奕迅速反應過來,直接朝前一伏,緊貼在馬背上,幾乎就在他低子的瞬間,那只箭矢就從他的頭頂上射了過去,幾乎是挨著他的頭皮。
他的頭發霎時被射得散亂,披散下來,又兼他正在馬上疾馳,風吹發揚,襯得他狀若瘋魔。
一擊射不成,後頭又緊跟著一箭射過來,只是這回的目標卻是姜奕胯下的飛馬。
姜奕不容易射中,就算是再朝他射一箭大概也是徒勞,到時候反倒是耽擱了時間。莫不如直接射他的馬兒,畢竟馬兒的目標大一些,等到他失了馬匹,到時候他還能拿什麼來逃月兌?
這黑衣人首領不是別個,正是被青王蕭琮派出來的傅昀。
因著姜奕,傅昀差點就丟掉了性命,所以他是將姜奕恨到了骨子里,恨不能立即就將他當場斬殺。
自從領了任務出來,他就命令手下多方查探,最終確認了那日逃月兌的曠工就是姜奕。
這些天來傅昀一直帶著人四處查找姜奕的下落,直到今天才追蹤到。他知道姜奕武功不低,且是個聰明有手段的,並不同于一般的鄉下獵戶,要不然也無法順利從他的手下逃月兌了。
因此傅昀並不敢對他存輕視之心。
況且這次任務還關乎著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稍有疏忽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所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成功將姜奕擊殺,傅昀原是想著悄悄將人包圍,再一哄而上,迅速利落地將人解決掉。
只是姜奕的武功比他想象的還要高,竟是早早地就察覺到了,且迅速做出了反應。結果不僅沒傷著他,反而一個照面己方被他給擊殺了好幾人。
傅昀心里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這個姜奕,絕非普通獵戶,一般人哪有他這個身手?如此敏銳的感知力?如此迅速的反應力?
只是如今不管姜奕如何不簡單,傅昀心里都已經抱著必殺他的決心。
那頭利箭飛射而出,正射在了馬腿上。
馬兒痛「嘶」一聲,重重跌倒下去,又因著沖力太大,竟是直往前滑竄了好長一段距離。
這一連串動作發生的太快,縱使姜奕及時反應過來,也還是被馬兒疾沖的慣性給甩飛了出去。
好在他身體在半空中硬生生打了個折,鵠子一般輕飄飄落了下去。
只是還沒等他站穩,又是一道奪命箭矢疾射而來,這回是直接沖著他的胸口而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