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要來得早一些,才臘月十五就打春了,到了新年剛好趕上二十四節氣中的雨水,好在大年初一初二又晴得很好,直到初三才開始下雨。
春雨貴如油。
田里的麥苗經雨一淋,長勢喜人。
二月二那天,已經春分。到了春分,晝夜平分,冬小麥也進入拔節期,呼呼呼地往上竄,不多時就打苞了。
調皮的孩童們開始用女敕柳條做成柳笛,吹著玩。也有孩童抽了麥苞將芯子去了折起來吹。蒲公英漫天飛舞,野花兒遍地都是。天高雲淡,日子在牽著黃牛慢吞吞地走過田埂的時候晃晃悠悠地過去了。
青青的綠草鋪滿腳下,也有認得草藥的孩子去采了半枝蓮、夏枯草、車前草、馬鞭蒿……之類的拿去賣了錢換成糖人回來吃的。
草藥,草藥,大部分草都是藥,端看人們認][].[].[]不認得罷了。灣子里的人都是相當質樸的,有一個人認得某種草藥,過不了多久,灣子里大部分人也就認得了這種草藥,一般來說不存在某人拿著草藥賣給鄰居的情況。
鄰里況且如此,親戚就更不會了。
就拿王菁現在想出來的貯藏蔬果的方法來說,也是一樣。若是由沈氏出面,光明正大跟張氏討要,就算這方子是王菁發現的,張氏也會雙手送給張家,談銀子多傷感情。若是沈氏會做人,拿著王菁的方子賺了錢,就反過來會用其他方式彌補劉家,這才是至親之間的相處之道。
可惜沈氏以己度人,覺得明著要小姑不會給,非要讓閨女偷偷模模的把它弄到手。
不過,王菁倒也沒騙丹姐兒,那菖蒲下面,確實只是化糞池罷了,並且還是個殘次品!
王菁本來的意思,是覺得露天敞著的糞池污染環境,想物盡其用做個沼氣池的。
哪想現實並不是那麼如意,劉成貴只能把它挖出來,密封卻是個大問題,沒有水泥和石灰,另外連接的管道本地的工匠們也做不出來,王菁不得已拿了南瓜藤和竹竿將沼氣引到紅薯窖里,這才貯存了桃子。
最初她也是想著用這樣的方式賺大錢的,轉眼又考慮到這保存桃子的方法畢竟是靠糞化的「氣」來完成的,若是讓那些達官貴人知道了,還有人肯吃這桃子嗎?
所以這個秘密除了劉永安,就是劉成方夫婦也不清楚。
王菁又特意囑咐了劉永安,「這事千萬不能說與其他人知道了。」
「就是喬家表哥問,也不說嗎?」。劉永安問她。
「當然了,這是我們家的秘密,關表哥什麼事?」王菁理所當然地說道。
原來,在妹妹心里「我們」是一家人,表哥只是表哥而己啊!
不知為何,劉永安听了這話,笑容止不住就眼底溢到了眉稍、嘴角,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舒暢。
「這是我跟妹妹的密秘,就是娘問我也不說。」劉永安向她保證道。
是以,張氏在大冬天看到新鮮的桃子,問他們是哪來的,倆人都一致保持了沉默。
「娘整天那麼忙,這點子小事哪還要您操心呢。」劉永安義正詞言地說道。
反正又不是什麼壞事,不想說就不想吧,張氏也就沒再往下問了。
所以丹姐兒問她的時候,她是真的不知道。
但丹姐兒不這麼想,只覺得劉家包括她姑母在內,所有人都騙了她。是以才逼著王菁非要讓她下去看看。
一池臭糞,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王菁也不是今天才認識丹姐兒,知道她一向我行我素慣了,越是不讓干、不能干的事她越會想著去做。真要掉到了糞池里,只怕沈氏會連張氏都一起恨上了。
「娘,表姐也不知怎麼了,偏要下咱們那糞池里面看看。」她對張氏說道。
張氏皺眉道︰「想看就看吧,她倔 得跟牛一樣,不撞到南牆不回頭。」
雖然那是親佷女,但眼前的女孩總是自己一手養大的。相較之下,她還是同菁姐兒的感情要深一些,能做到不偏不倚,已經對得起娘家嫂子了。
不過,私下里張氏還是勸慰了丹姐兒一場,「菁姐兒說你要跳到糞池里去?臭都臭死了,跳那里干什麼?女孩兒大了,要學得寬和一些,這樣才討人喜歡。」
姑母這意思,不是明顯地在告訴她,她沒有菁姐兒大度嗎?
野丫頭!竟然背地里在姑母面前告我黑狀!真是太欺負人了!
丹姐兒的怒氣,在見到喬朝陽的時候攀升到了頂點。
他今天穿了件純白色的絲質長袍,頭上帶著玉簪,腰間垂一塊上好的美玉,然他那五官卻要比美玉還要出色,更別提那周身的氣度,儒雅溫潤、風姿過人,讓人看到就舍不得再移開視線。
然而,這麼優秀俊美的大家公子,偏偏只對那野丫頭一個人好!
「表妹,看看,我帶給你的禮物,喜歡嗎?」。喬朝陽輕笑著問王菁道。
他的聲音,低醇悅耳,加上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听在丹姐兒的耳中,恰恰如上好的美酒外面裹了層貽糖,動听極了。
可惜,他永遠不會這麼問自己!
丹姐兒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連指甲掐進手心里也絲毫不覺。
「表哥,這是小馬駒嗎?你真要把它當禮物送給我?」王菁問道,「我沒照顧過馬兒……」
「這還不容易!我就知道你照顧不了,給你帶了個專門照顧它的人過來。」喬朝陽手一揮,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上前躬身給王菁問好。「他家祖輩養馬,先借你用一段時間也無妨。」
王菁笑眯眯地道謝。
居然送了她一匹純白的馬駒!還有專門養馬的人!
若是姑母當初沒收養這個野丫頭,這馬駒興許就是她的!還有那只大白狗和眾人羨慕的目光!
「菁姐兒!我們去年打過一個賭,你還記得吧?你今年要給我一車桃光李的,若是輸了,不僅要把去年表哥送給你的狗給我,還要搭上今年的這匹小馬駒!另外,你答應過要讓我看那菖蒲下面的東西,過了這麼久也沒讓我看,你不會是想耍賴吧?」
由于今年立春立得早,相應麥子熟得也早,到了端午早過了芒種一二十天,並不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加之劉家蓋房子的時候因為農忙,上梁並沒有宴客,許多人都趕在王菁生辰這一天來了劉家。張家也來了人,來的就是沈氏和蔡氏妯娌。
听得這話,王菁不由為難地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卻覺得這是王菁心虛的表現,裝做沒看見,反而跟劉永安的伯娘們拉起了家常。
王菁不由無奈地道︰「丹表姐,那下面真是個化糞池,還是不要看了吧。」
「我就是沒看過這樣的化糞池,才想著要看看,況且這是你自己答應過我的,說話總要算話吧!」丹姐兒寸步不讓。
「那,走吧。」王菁暗暗好笑。
好在並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福伯將池蓋打開了,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跟著過來的人都掩住了鼻子,唯有丹姐兒睜大眼楮伸著脖子往里瞧,偏又一片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到。
難道那桃子就是放在這里頭保鮮的?若是能弄一些上來就好了。
丹姐兒正琢磨著,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眼前一黑,掉到了那團黑乎乎的物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