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僖貴妃傳 第十一章 戲美人俠王息暗涌

作者 ︰ 李敘樺

話音落,只見幾個俏麗宮嬪魚貫而入,行禮如儀。

其中,以馬佳芸兒最為特殊,她已身懷六甲,只薄施了粉黛,眼下卻仍隱約有些烏青,她偷覷了二公主一眼,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

馬佳芸兒聖眷優渥,先後為皇帝誕下二子三女,如今又懷龍胎,卻從不托大,這一點孝莊心中十分滿意,忙叫人搬了玄漆鏤花圈椅給她,道︰「你眼瞧著要到日子了,何必再過來。」

馬佳芸兒笑道︰「謝老祖宗關懷,不礙事的,太醫說略活動著些個兒,才好生。」

孝莊點點頭,又命給其他妃嬪賜了繡墩。

容悅心中不由感慨,太皇太後菩薩心腸,這個時辰把皇子公主們留在慈寧宮,請安的嬪妃便可趁機瞧上一眼,以稍解思念之情。

想到這,看向那拉慧兒,後者面色依舊恬淡,眼觀鼻鼻觀心,仿若泥塑木人,再看五阿哥,擱下手中的玩具,愣怔地望了望額娘,又埋下頭去一下一下胡亂扯著弓弦玩。

「老祖宗,前兒個您賞下的冰綠豆糕,我偏才吃過飯,便想著跟宮里的姐妹們分分,也好同沐您的恩德,結果您說怎麼著?」她面頰紅潤,偏一對眼楮極為有精神,這般含笑說來,言語干脆利落,倒是吸引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

孝莊也淡笑著問︰「怎麼著?」

郭絡羅氏道︰「這幫丫頭,竟吃了個干干淨淨,半塊也沒給我剩的,吃完都還說,這輩子也未見過這般好吃的綠豆糕呢,我心說,這就對了,咱們萬歲爺是天子,老祖宗您自然是就是天了,您想啊,這天上的東西能是凡間有的嘛!」

這話逗得孝莊笑起來,直拍手指著她道︰「你這破落戶,許是又惦記著我宮里的東西了吧。」

眾人便也跟著笑,容悅看著郭絡羅氏,對方恰好也看過來,二人互相笑笑。

郭絡羅氏一張秀口卻是極愛說的,不管那洋的古的,雅的俗的,一會兒奉承孝莊,一會兒夸贊東珠,一會兒又笑談底下奴才們的趣事,順手拈來,八面玲瓏,著實叫人佩服。

她說了半晌,又沖馬佳芸兒道︰「听說八阿哥身子不太好,姐姐可去瞧了,不知要不要緊。」

馬佳芸兒捏著絲帕拭了下眼角,強笑道︰「我身子重,不便去,萬歲爺賞了恩典,允準我的貼身宮女去阿哥所陪著……我……只怪我自己不爭氣,小阿哥生下來身子便有些弱……」

她身邊的董庶妃笑著勸道︰「姐姐且放寬心,咱們萬歲爺百忙之中還欽點了御醫去給八阿哥診脈,又賞了這樣的恩典,誰敢不盡心盡力?姐姐心慈福厚,過陣子您再為皇上添上一位小阿哥,這天大的福氣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呢。是不是?那拉姐姐?」她說著微微歪著頭,望向那拉慧兒。

那拉慧兒輕輕笑道︰「可不是!」

郭絡羅氏忙又雙掌合十,依舊笑的甜美︰「正是呢,八阿哥吉人天相,定當長命百歲,我也不過是一听說八阿哥病了,心里頭替姐姐著急,一時嘴快罷了,姐姐別怪罪我才好啊。」

容悅也瞧不出郭絡羅氏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拿眼去瞧姐姐,東珠卻只攥著手中繡花帕子端坐著,唇角噙著一絲淺淡的微笑。

畢竟馬佳芸兒身子重,孝莊叮囑她安心在宮中待產最為要緊,又吩咐蘇茉兒親自護送她回鐘粹宮去,董庶妃自然也跟著回去。

那拉慧兒有些不適,也先告退。

孝莊要留容悅吃罷午膳再走,那郭絡羅氏請纓作陪,與東珠一左一右,伺候孝莊用膳,倒叫容悅有些插不上手了。

用罷飯,又飲了茶,簡單說了會子話,姐妹兩個告辭。

東珠還有庶務要理,便命朝霞親自送她至宮門。

法喀已在神武門外候著,容悅便辭別朝霞,上了馬車。

和萱已先回了府,寧蘭一個人也無趣,靠著車廂打盹。

因吃了兩杯薄酒,此刻尚有幾分暈眩,加之法喀知怕她畏冷,馬車里燒了炭盆,暖氣一燻,容悅竟當真睡著了。

睡意朦朧間,肩背被人一拍,容悅突然驚醒,一睜眼面前卻是一男子,著實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長相,才松了口氣,不去管他,只抬手揉著發脹的額角緩神。

常寧觀察著她的反應,微笑道︰「怎麼,不怕我是壞人?」

容悅見他盯著自己瞧,忙展開繡帕遮了臉,道︰「王爺難道不知,這可不合禮數。」

常寧道︰「來。」說著開了車廂門,跳下馬車。

容悅猶疑,卻見寧蘭已不在身邊,又見他在車外向自己伸出手,心道,他堂堂一個和碩親王,想必不會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檔,且法喀就在車下,這樣想著便出了車廂,卻未見方凳,還未發問,已被他輕舒猿臂,挾下車去。

「這……」容悅四下望去,這些隨車的家僕家將雖穿著府中的衣衫,卻一色都是生面孔,更是不見法喀和寧蘭蹤影,不由朝後退了一步,挨著馬車站著,警惕地望向面前的男子。

常寧忍住笑道︰「你先跟我走,時間不多,一會兒我跟你解釋。」見容悅不動,笑問︰「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容悅咬一咬牙,跟在他身後,走出幾步,見樹叢中藏著一駕尋常的青幔黑油馬車,車夫一身葛衣短打,早放了張長凳在車轅旁,見他們來,忙恭敬地打了個千兒。

容悅踩凳上車,見車內布置整潔,鋪設的褥墊均內充鵝毛,以潔淨的松花色暗花卷草紋漳絨為面,柔軟舒適,車門旁的多寶閣上還擺著幾卷書,不由納罕。

隱約听見車外常寧吩咐數句,見他也進了車廂。

只听車夫連連驅馬之聲,車子駛動起來。

容悅見常寧半蹲坐著,他曉得那是行伍之人慣用的坐姿,父親直到病重,仍習慣那樣坐。

常寧發覺容悅在瞧她,轉臉看去,見她面上微露不滿,又甚是好奇,笑道︰「怎麼了?」

容悅一肚子問題,只能一個一個問︰「法喀呢?寧蘭呢?」

常寧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把他們丟到山溝子里去了,信不信?」

容悅卻半點不信,有些羞惱,皺著眉頭,胡亂揉著帕子。

常寧笑問︰「怎麼?不信?說不定,一會子我也把你扔去山溝里給人做媳婦呢。」

容悅這下真的生了氣,撂下臉來,冷聲道︰「你再說?」

常寧暗罵自己在軍中待得久了,竟胡亂說起這些胡話,笑道︰「我說著頑的。」

容悅心中又怕又急,不覺落下兩行清淚︰「如今新興的,外頭听了混賬話來,也來拿我取笑兒。我便是爺們解悶的麼。」這樣一說,眼淚流的更凶了,直如斷線的珠子般,一面要下車去。

常寧心下慌了,忙賠笑道︰「好悅兒,快別哭了,我只想你歡喜,怎舍得你哭呢?」

見她仍不住落淚,左躬右揖的,容悅從指縫里瞧見他那副樣子,忍不住破涕為笑。

常寧見她笑了,才放下心來,再不敢取笑,忙道︰「法喀身份貴重不宜涉險,至于那個丫鬟,我嫌她礙事,也叫她回去了。」

容悅听見個「險」字,不由提了心,問︰「什麼險?」

常寧笑看她道︰「你心可真夠寬的,才月兌虎口,就這樣忘了。」

容悅知他說的是那個小趙子的事,道︰「那是宮內爭斗使得見不得人的招數罷了,如今一大幫子人跟著,那小趙子縱有些功夫,也成不了事罷。」

常寧不以為然,道︰「你當那人是好惹的,這幾日-我暗地里查,竟查出他的江湖身份。這人接雇主的銀子,便找容貌相似的人,易容成那人身份下手,事成之後逃之夭夭,毫無蹤跡可循。那雇主既肯下這般功夫,可知多忌憚你,一次不成,未必沒有後招,多留個心總是好的。」

容悅哦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常寧側目偷偷看去,見她微微垂著頭,車廂內昏暗的光線灑在凝白的皮膚上,十分的光潔嬌女敕,五官也益發精致,不由心襟微蕩,輕咳一聲,開口道︰「前幾日還要人傳話,要幾斤白茶,怎麼今兒見了正主,倒是不提了?」

經歷這樣多事,容悅已不覺得十分奇怪,只看著他道︰「是王爺?」

常寧低低嗯了一聲。

容悅突然明了,想必那些精于養植臘梅的花匠,上好南貨,都是他的手筆,思及這一點,心中卻發沉。

又常寧哈哈笑道︰「想什麼呢,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

容悅心中五味雜陳,側身向他福了一福,道︰「在想,如何答謝恭親王爺大恩?」

常寧笑道︰「你知道本王想要的什麼?」

容悅斂了笑容,轉回身去望著搖晃的車簾,道︰「王爺請自重。」

常寧道︰「你別誤會。」又道︰「悅兒,我只想多和你說上兩句話,多瞧你兩眼。」

容悅突覺額角酸痛,想是昨夜沒有睡好︰「王爺,若您是真心的,自當想法子求太皇太後或是皇上恩典去,而不是這樣子……我……害怕」

常寧眯著視線,他伸出手去,卻定在中途,那空氣中細微的塵埃,似乎一瓣一瓣的六葉雪花,落在她的臉上,沿著腮邊滾落,就成了一滴淚,凝成了刀子,扎得他心口一陣抽痛。

「你怕本王?」

「我怕規矩,怕禮數,也怕壞了我鈕鈷祿家的名聲。」她輕輕說罷,吞了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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