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僖貴妃傳 第三十七章 賢母恤孤續期提

作者 ︰ 李敘樺

听她這樣說,納蘭夫人面上露出一絲苦笑︰「你慣會安慰我。」

容悅側開臉去,望著帳腳掛著的一枚鎏金銀燻球上的寶相花紋,溫聲勸道︰「雖則富哥兒耽誤不得,可姨媽也要愛惜身子才是。」

近來丈夫兒子見面就提孫子的事,自己病的這樣重卻連半句話也無,納蘭夫人听見容悅關切的話,不禁鼻頭微酸,拿了枕畔的新韶如意紋妙繡帕子擦拭著眼角,嘴上道︰「我一把年紀了,又有什麼打緊,若是能成,便叫我抵壽數去解了那孩子的難,又何嘗不可。」

容悅忙勸慰道︰「姨媽萬萬不可說這樣的話,即便不說姨丈和大哥哥如何傷心難過,就是揆方揆敘兩個,又怎麼樣呢。」

想起幼年喪母的辛酸,容悅微微偏開臉,掩飾住面上悲戚之色。

納蘭夫人與容悅額娘是親姐妹,自然也想到她年幼失扈一事,拿帕子為容悅擦眼淚。

容悅握住她的手,道︰「姨媽,是自小看著我們姐兒幾個長大的,萬萬不是外人,有些話,我翻來覆去想了許多遍……還是得跟您說說。」

納蘭夫人何等精明的人,見她欲言又止,一擺手屏退眾人,才道︰「好孩子,這些日子你時時事事為納蘭家著想,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去,你有什麼話只管說。」

容悅點點頭,道︰「這陣子我日日在姨媽身旁,外人不知,我卻知道,您對富哥兒不可謂不盡心的,富哥兒體弱多病,姨媽更是有苦難言,往大了說,如今姨丈榮居高位,卻也遭朝中小人嫉妒,當年聖上看重綱常,富哥兒又是嫡長孫,若有個閃失,只怕要為家里招禍,往小了說,富哥兒是您嫡親的孫兒,好比心尖子,斷無不疼的道理。賈嬤嬤是打小看大了大哥哥的,經驗豐富,又是知根底的,您不信重她信重哪個去?可賈嬤嬤畢竟上了年歲,咱們這樣的年輕人尚有疏忽遺漏之處,故而略有些不夠周全之處也斷不是成心的。故而您左右犯難,倒又添了病。」她說著為納蘭夫人整了下被腳,見納蘭夫人並未打斷,又道︰「不過……將心比心,咱們富貴之家尚且要為子孫計,她們這樣的,又豈能不做打算?」

納蘭姨媽听得心頭一動,容悅這話在情在理,又為自己留足了顏面,想到這,納蘭夫人抬手扶額,感慨道︰「你說的對,也怪我失察,誰能想到那老貨敢如此大膽。」

容悅勸慰道︰「姨媽切勿自責,怪只怪這幾件事竟湊在了一起,便是再精熟的當家太太也難不出疏漏。好在富哥兒現在已好轉了,府里的事,慢慢料理,也能理得清的。」

納蘭夫人在心中暗暗點頭,攥住她手道︰「我的兒,有句話我早想提,又怕你面皮薄,臊得慌,今兒我到底要替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和苦命的孫兒問一問,你可……可鐘意冬郎?」原本自家兒子這般的人品向來都叫納蘭夫人驕傲自豪,如今一牽扯續弦,便不好辦了,想到這,納蘭夫人不由暗暗責怪盧氏。

乍听見納蘭夫人提起納蘭容若的乳名,容悅則是一臉驚羞,瞬間霞生兩靨,嗔道︰「姨媽……這……婚姻大事,豈是悅兒能做得主的?」

納蘭夫人方才也是一時情急,話一月兌口便醒覺過來,見她這幅嬌態,又想自家兒子何等少年才俊,不由定了定心,笑道︰「也是了,改日我便大妝入宮里求皇後娘娘的意思,只是……也莫委屈了你。」

一提及終身,常寧又難以抑制地閃入腦海,容悅忙將這個念頭壓下不理,她早先因病錯過選秀,早落下些閑話,能嫁給納蘭容若,已是極好的選擇,況且盧大嫂子和姐姐都說納蘭容若的人品沒絲毫問題,想來是個好歸宿,雖則如此,容悅現下卻只能扯開話題避而不談︰「當下最要緊的是要調理好富哥兒身子,我打听下一位乳母,正想帶來給姨媽瞧瞧,姨媽若覺著好,回頭我便把她家里人的身契一並送過來,此外……富哥兒身邊伺候的人……」

納蘭夫人喟嘆一聲,拍了拍她雙手,道︰「你不是外人,我不妨把話明白說給了你,桃夭是個伶俐的,可到底是外人。」

容悅听她說起這個茬口,倒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也能想到納蘭夫人所想,富哥兒是納蘭家的嫡長孫,自然不能被外人拿捏,所以納蘭夫人根本不想叫盧家人插手,可若不叫桃夭插手,那自己可萬萬不敢獨攬,好則罷了,有個閃失,那就是豬八戒照鏡子的下場。

二人都想保住富哥兒,這一點上是一致的,有這一點,便還有話說,想到這,容悅道︰「姨媽說的是,到底外姓人也怕跟咱們不是一條心,咱們府里的人呢,年輕的怕不曉事,年紀大的怕倚老賣老,這事可真是作難。不過想來盧家人沒甚根基,如今富哥兒是她唯一的靠山,料也出不了格。」

納蘭夫人見她思路清晰,心地又善良,仍只暗暗觀察她的神色,道︰「難為你為我著想,這府里的事千頭萬緒的,要你多擔待了。」

容悅笑道︰「姨媽說哪里話,您打小就疼我,還記得小時候把宮里賞的梅花卷絲餅都留著給我,大哥哥也不能沾手的。如今我大了,公府里的事又有梅清在,到這里替姨媽打打下手也是應當應分的。」

納蘭夫人微笑道︰「好,好,你也是料理過中饋的,富哥兒的事就都托付給你罷,用誰不用誰,若是願意听我的意思,便來商量一二,若是嫌煩,便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容悅微微驚詫,到底把球踢給了自己,她心道既應承了盧氏,硬著頭皮也要試一試,人命為大,這幾個月她日日照料富哥兒,早有了感情,真托付他人,倒不放心,于是便應承下來,也打定主意凡事都要知會納蘭夫人一聲。

自納蘭夫人那里回來後,容悅先把乳母換下,又吩咐桃夭挑幾個得力的人使喚,不拘是哪院的當的什麼差事,隨她挑摘。

府中下人早得了納蘭夫人的話,也都听話知禮,沒一個敢不听分派的。容悅心中不由暗贊納蘭夫人馭下有方,她將那些人一個個看過,才把花名冊拿給納蘭夫人看,納蘭夫人多少知道她選中這些人,暗地里都是滿意的,自然不說其他。

就這樣常來常往,容悅倒有一小半時候在納蘭家。

故而,納蘭家與鈕鈷祿家這樁婚事也就被傳揚出去,漸漸向日出日落般為人默認,也沒什麼閑話傳出來。

許是孫之鼎用心,又或者桃夭侍奉得力,富哥兒身子一日強過一日,容悅便挑了好天兒帶富哥兒往鈕鈷祿府小住幾日。

覺羅氏也盼著年歲不小的大姑子趕緊出閣,自然明里暗里的支持,加之她尚未生養,對虎頭虎腦的富哥兒也喜歡的緊。

可納蘭明珠心里卻有點犯嘀咕,他身居高位,一向謹慎,十分愛惜名聲羽毛,時刻提防被對手索額圖手下的言官參上一本什麼家宅不寧,傷風敗俗的閑話,這些日子他冷眼瞧著,小鈕鈷祿氏確實溫柔嫻淑,自家乖孫兒也漸漸生龍活虎起來,便也動了心思,這日從衙門回來,便徑直往後院來見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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