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眉梢睇著笑,步態盈盈地跨進門來,四下打量了一圈,笑著說︰「大雪天兒的,本想找妹妹說說話,怎的倒好像來得不巧,妨礙著妹妹狐假虎威了?」
端嬪听她諷刺,恨然說了個‘你’字,又听宜妃笑言︰「怎麼?‘狐假虎威’說的不對,妹妹別惱,誰叫姐姐肚子里墨水不多呢,要不就是‘狗仗人勢’更貼切。」
容悅掩唇一笑,鳳目中卻只有冰芒刺人︰「端嬪姐姐莫要生氣,宜姐姐這是同咱們說笑話兒呢。」
端嬪便也一笑道︰「笑話兒啊,嬪妾倒也會幾個,比如‘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惠妃變了臉色,卻也笑道︰「妹妹好大的火藥味兒,倒好像咱們來的不對,也罷,就別在這里討人嫌了,」說著轉身要走,又瞧見牆角跪著的春早,不由咦了一聲,說道︰「那個宮女瞧著倒是好眼熟。」
宜妃便也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說道︰「瞧姐姐這記性,那不是容妹妹宮里的春早麼,是不是,容妹妹?」
容悅便道︰「正是,因她前陣子服侍不周,惹惱了萬歲爺,被罰去北五所當差。」
宜妃便哦了一聲,問端嬪道︰「那這奴才又怎的在姐姐宮里?」
端嬪便說道︰「這奴才手腳不干淨,偷了一包金瓜子。」
容悅便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兒,那包金瓜子原是我打發人給她送去的,不過是為盡些主僕之份了,到不成想給姐姐添了麻煩,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端嬪一噎,只說︰「春早是萬歲爺降旨處罰的,妹妹私下送賞,怕有些不妥罷。」
容悅便笑道︰「不瞞姐姐,本宮賞春早這包金瓜子正是遵從萬歲爺的訓教呢,」她說著裊娜上前將春早攙扶起來,「萬歲爺常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跟在萬歲爺身邊那些下人侍衛,即便疏懶些犯了錯,只消對主子是忠心的,萬歲爺也都時常過問,送些吃穿用度,本宮此舉,正是效仿萬歲爺呢,姐姐說是不是?」
端嬪以往怎麼沒看出貴妃如此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當下她能說什麼?只憤憤道︰「既是貴妃賞的,這奴才因何不說,倒大費周章了。」
容悅笑道︰「姐姐不知,那丫頭是個鋸嘴兒的葫蘆,尋常對著我也沒幾句話的,況且我又囑咐過她,即便我賞賜,也要低調行事,不可在北五所里頤指氣使,無事管事姑姑的教誨。」
端嬪心知這一局已輸定,只能待會兒往乾清宮告一狀,使皇帝對貴妃生出些嫌隙來,因此只吩咐︰「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放春早依舊回北五所當差罷。」
那管事姑姑忙唯唯應諾,帶著春早退下,才邁出門檻,又听宜妃說道︰「那個……那個誰。」
管事姑姑見是宜妃叫她,忙上前磕頭道︰「奴才叩見宜妃娘娘。」
屋內籠著地龍,宜妃穿著件織金大氅,額角沁出細細的汗,她解下帕子抿了下額角,說道︰「怎的我以往料理宮務沒見過你?」
那管事姑姑忙舌忝著臉道︰「宜妃娘娘金尊玉貴,哪能奴才們等閑能見的,奴才隸屬廣儲司秦宮監手下。」
宜妃便笑著一拍手道︰「原來那秦老摳是你的上峰,行,我知道了,改日我見著他,且叫他提點你。」
那管事姑姑听到這話,只管千恩萬謝的退下。
待出了鐘粹宮,宜妃便笑道︰「怎麼樣?今兒我和惠姐姐這出白臉唱得好罷?看你怎麼答謝我們。」
容悅笑道︰「改日我做東請姐姐們來吃飯,不拘什麼菜色隨姐姐點。」
宜妃哪里圖這一口吃,不過要個面兒罷了,只笑著招手示意起駕,留下句︰「這還差不多。」其實她肯過來更多是為了嗆端嬪一頓,真別說,論起斗嘴,只有端嬪能讓她盡興。
惠妃見她走遠,才上前關懷道︰「你快些回去歇著罷,」說著壓低聲音說了句︰「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能大意。」
容悅原去了儲秀宮,扮作儲秀宮的宮女回到永壽宮,想起那包金瓜子招禍,才叫周濟去打听,知道春早被抓,忙忙過來,傷口也未顧及理睬,當下只覺痛意陣陣,只把住惠妃的手重重握了一握︰「今日的事真要多謝姐姐。」
惠妃眸底一漾,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只笑著叫她上輦,各自分開,暗暗想著,手里又多了一條把柄。
容悅回到永壽宮時,紫蘊已將熱水藥箱準備妥當,服侍她沐浴更衣,才捧上姜湯來︰「主子冒著風雪走著一路,若著了寒氣可怎麼好,快喝碗燻燻的姜湯罷。」
屋內籠著地龍,薰籠里又放了燒紅的木炭,暖的讓她額頭沁出些細汗來。
容悅披著件胭紅色曳地煙籠梅花長裙,放下玉梳抬手接過,搖頭說道︰「春早在那個地方太冷太苦,幼年我往莊子上去,也曾去過佃戶家里,也都籠著熱炕的,怎的宮里竟還有那等地方。」
紫蘊想起宮外的家里,嘆息道︰「娘娘有所不知,咱們宮里殿宇密集,因為防走水,這下做粗活的宮女太監房里都是不許見明火的。」
容悅慢慢啜著姜湯,暗暗想著,若自己真能執掌後宮,一定想想法子,她是最怕冷的,餓點倒沒什麼,可那樣冰天雪地的受著,怎麼不可憐。
紫蘊見她陷入思索,只打開藥箱取出紅花油和潔淨的紗布為她清洗傷口,嘴上說道︰「娘娘心疼他們作甚?都是犯了錯被罰下去的。」
話音剛落,只听外頭周濟報進來說︰「萬歲爺駕到!」
容悅忙擱下汝窯白瓷碗,準備下炕迎駕,皇帝卻已掀開桃粉撒花簾子進來,跨前兩步將她按回炕上,視線上下打量著她,落在紅腫大半的右腿上,微微擰起了眉心。
容悅暗想定是端嬪去告了狀,她悄悄將雙腿收回朱紅霞緞軟被下,盡力平和著語氣說道︰「奴才貪戀雪景,不小心摔倒,駕前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輕抿唇角,擺手示意紫蘊退下,掀開軟被瞧了眼她腿上的傷,這個傻瓜,為什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不知道他有多心疼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