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悅心底冷笑，您可真是大方，又要施舍些廉價和泛濫的憐愛給她不成，只是她不能明白得罪皇帝，只牽起唇角笑著︰「多謝皇上隆恩，臣妾心領了，還請皇上回乾清宮去，否則誤了國事，連皇祖母也要責怪臣妾不懂事了。」
皇帝牽起她手在臉頰上輕輕蹭著，想起李玉白所說，只覺心中萬種情思翻涌，百種疼惜煎熬，喉頭哽咽數下，才勉強笑道︰「快到新年了，朕今年想額外送你一樣禮物，你說說，想要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朕都答允你。」
若她果真舍不得春早那個宮女，他就為她調回來，只要她高興，只要她好好保養身子。
容悅眸底劃過一絲冷意，這些微不足道的可憐她不需要了，她想要什麼，她會自己拿，不會再去求他可憐，當初她不顧身孕，跪在他膝下求他，求他饒寧蘭一命，他都不肯，這會子又膩煩了，回來撥——弄撥弄以往的玩物，不拘何時再丟棄麼？
或許是因為春早沒有傷及德妃或是敏貴人罷，若是的話，他又恨不得關她三五年，折騰她的家里人，冷言冷語，刻薄相待。
他見她良久不語，又想起當初南苑的歡悅時光，又想她慣愛吃醋的，只笑著說︰「你怕冷，等年下封印朕帶你去南苑住著，只有你和兒子，好不好？」
「看來我是活不長了？」容悅捧著藥碗慢慢喝著，隨口說道。
紫蘊本去炕桌上端蜜餞，听到這話慌得險些灑出來，忙勸道︰「娘娘快別說這樣晦氣的話，您要活一千歲的。」
容悅將藥碗放在她手中的漆盤里，捻了一粒蜜棗來吃，笑道︰「不然咱們萬歲爺哪里肯這樣的好心，又是哄又是勸的，我便猜他是覺得我沒幾年可活，可憐我哩。」說罷又問︰「你跟出去，可听到李玉白說什麼了？」
紫蘊忙說︰「奴才才听了兩句，萬歲爺就瞧見了奴才，止住了話，隱約說是要好生調養，不可憂郁傷懷。」
容悅漱了口，叫她取棋盤來，左右博弈著打發時間，一面暗暗籌劃春早所提之事。
紫蘊听她不住低咳，只勸道︰「娘娘病著，宜少費些心神，好好安養才是，」又說︰「既然萬歲爺有意賞娘娘恩典，娘娘求的何事？」
容悅搖頭輕笑，一粒粒將斷了氣的黑子撿起，握在手心冰涼︰「我求皇上……將殫心留下。」
紫蘊微詫，忙問︰「娘娘怎不求萬歲爺赦免春早？」
容悅抬眸說道︰「我固然可以求，我猜他大約也有善心施舍我，只是……他施舍的，終歸不如自己贏來的硬氣，我若一直沒有能耐，哪天他不耐煩施舍我了怎麼辦？」就像寧蘭，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紫蘊瞧著她神色，只覺莫測高深，她心念一定，跪地稟告︰「紫蘊已是娘娘的奴才，願遵從娘娘吩咐，萬死不辭。」
容悅笑道︰「你是皇祖母賜我的，我不會不信任，今後還要多多勞煩你呢，對了，這陣子你瞧著周濟如何？」
紫蘊答說︰「周濟雖是李公公選的人，心里卻極是明白，乾清宮能人輩出，他是排不上號的，只有主子好，他也才能好。」
容悅點點頭︰「這就好，再者說我已向太皇太後立誓，絕不做背叛皇上之事，也不會令他過分為難。」
二人說著，便听見熟悉的聲音傳進來︰「精神可好些了？」
容悅淺淺笑著迎上去叫了聲︰「惠姐姐。」
惠妃挑簾進來，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說︰「起小你身子多好，偏如今三日病五日災的，今兒早上去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後還問起你，叫我過來看看。」
想起祖母，容悅到底不放心︰「還要勞煩姐姐去告訴皇祖母，我一切安好，只是著了涼。」
惠妃點頭應允，又說︰「太皇太後本來也想要李玉白為你調理身子，偏巧恭王府里有位貴人快要臨盆，情形不大好，恭王爺不放心，又把李玉白要了去。」
「恭王府？有身孕？」容悅想起那日常寧搭救，倒有些好奇起來，不由追問了一句。
惠妃覷著她神色，只點頭說︰「正是，約莫過了年就要臨盆了，」又說︰「這位姨娘極是神秘，老祖宗這陣子事情多，也就沒過問，好像憑空就冒出來的一樣，連恭王福晉都不大清楚呢。」
容悅想起前程往事一場誤會，若常寧果真遇上在意的人，共度此生亦是造化，亦應祝福才是，至于她……只能為當初的莽撞和沖動承擔後果，嫦娥應悔偷靈藥罷了……
甜白瓷的盤子，裝了滿滿的紅棗，個頂個兒都有雞卵大小，素手縴縴，捻起一枚紅棗，這雙手的主人卻並不沒有吃的意思，只是看著面前身著藏青色官服的男子，面上浮雲掠過，輕極淡極。
殫心只一動不動跪在當地，殿內毫無聲響，氣氛如繃緊的弦兒，似乎再加一分力，就要斷裂，發出睜！一聲哀鳴。
紫蘊和貴妃對視一眼，方才挑眉說道︰「這狗頭棗雖名字不雅，卻皮薄肉厚，十分香甜可口，萬歲爺見主子愛吃，便特特兒打發人送了幾筐過來，原來殫太醫也是陝西人，怪不得認得呢。」
殫心頸後流下冷汗來，只應著是。
容悅便笑說︰「如此倒是巧了，隱約記得德姐姐身邊的靜薔也是延川縣人士，不知殫太醫是否與靜薔相識？」
殫心一驚，說話的節奏便顯得有些慌亂︰「微臣並不認得。」
哦？容悅雙手隨意地把玩著手心的紅棗兒，嬌柔一嘆道︰「我原本還想著，這離鄉背井在這千里之外，也算是個照應呢，倒不如……改日我把靜薔叫來，請你們互相見上一見？」
殫心忙忙說了句︰「不必，」隨之又覺得有些不妥，轉而說道︰「微臣是外臣，與宮女相交不合規矩。」
紫蘊便笑道︰「殫太醫不必憂心，現如今皇上寵愛咱們貴妃娘娘如同眼珠子似的，只要娘娘為您開這個口，萬歲爺定會玉成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