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各種名貴山楓、婆羅樹,或從塞北所移,或原江南所栽,黃刺梅含英耀日,麇鹿、白鶴、孔雀、白鷳、鸚鵡、竹雞,更是琳瑯滿目。
容悅不由贊道︰「曹織造果真辦事得力的,這園子可謂‘奪天地之造化,集人力之精妙’了。」
皇帝含笑說道︰「曹寅辦事是越發老練了,這暢春園的總管便是他的內弟。」
容悅點頭,又說︰「只不要過奢才好,到底還有小民掙扎生計。」
皇帝牽住她手,感慨道︰「知道朕為何獨獨喜歡你麼?」
容悅心中微緊,微微偏過頭去,又听皇帝極低卻很沉重的聲音說道︰「因為你懂朕。放心罷,這園子別有收益,況且也未出朕預算之外。」
容悅點點頭,只不敢再去看皇帝那雙耀如星辰的灼灼目光。
待到了一處所在,御舟便停了,皇帝牽著她手下了御舟,走近一所小樓。
容悅抬眸看了一眼,唇角的笑意便僵住,她快步往前走了兩步,樓前一草一木,樓中之景,每一間屋子的擺設布置,不出二致。
是她的木蘭閣!
容悅心中極是復雜,仿若千頭萬緒,整理不清,只怔怔站在原地。
皇帝身量本高,從身後環住她腰身,聲音也溫柔的如同樓前懸掛的紅燈。
「悅兒,以前的事兒,朕知道朕犯了許多錯,從今往後,朕會愛你護你,你不要再生朕的氣了,不要再趕朕走開,好不好?」
他貴如天子,九五之尊萬乘之軀,普天下最尊貴的人,如今在她面前認錯討好?
容悅原本干涸的眼眶中涌起一股濕熱的淚水,她極盡全力,想要掙開這個讓她痛苦的懷抱,可皇帝抱得極緊,就是不肯放松。
那種迫切的需要和索求,如同海水一樣包裹著席卷著她,所有強勢和堅定亦不容她退卻分毫,似乎所有的空氣都從她的世界里抽離,唯有淚水,咸澀的淚水,卻也是濕熱的。
他就是她的死穴,就是有能力把她身體里的冰冷和決絕驅除,點燃了,成一團火焰……
容悅這一覺睡得極沉,似乎從小格格夭折後,這是睡得最深的一次,只被外頭的鳥語花香喚醒。
春早打開窗子放清風進來,便有初融的春水涓涓流蕩的聲音,容悅唇角勾起一絲笑,披了衣裳走到窗前張開雙臂,愜意的風拂面而來。
「主子好睡,奴才們都沒敢打擾您呢。」春早一面說著一面打水伺候她洗臉。
容悅梳洗過,只綰了個倭墮髻,穿了件淺紫衣衫,坐在二樓穿廊上捧了本書看,窗下新栽的櫻桃樹有些已經開了花,一片粉色花海,夾雜著悅耳鳥鳴,一切都是她想的那樣。
容悅轉頭對春早道︰「我是不是在做夢?」
春早捂嘴笑道︰「娘娘,這是真的,咱們在暢春園里呢。」
容悅便想起紫禁城,哦了一聲,每日忙于宮務,今日驟然清閑,倒有些手足無措,只想著,御前她尚不敢安插人,如今園子里可沒有她的人啊,想到此處便隱有不安。
「你去叫一個服侍的宮女過來,我要問話。」容悅如是說。
春早正要應,便听見咚咚!的上樓腳步聲,接著是宮女脆生生的請安︰「萬歲爺萬安!」
容悅便站起身來,屈膝請安。
皇帝笑吟吟上前,執了她手,問︰「喜歡麼?」
容悅點頭道︰「喜歡。」
「來!」皇帝說了一聲,領她進了屋子,走到書桌旁,說道︰「這小樓還未取名,這是朕送給你的,你來為她取名。」
容悅看了皇帝一會兒,想著心中籌算之事,抬筆寫下四個字「滿漢一家」。
皇帝挑眉,看向容悅,後者說道︰「這四個字或許放在這幢小樓並不適合,可放在大清這個大樓上,便是最合適不過,皇上覺得呢?」
皇帝微微感慨,說道︰「你說的有理,若要天下太平,收攏天下士心,也唯有‘滿漢一家’一途。朕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容悅便道︰「滿漢一家,也可說是滿蒙漢一家,可到底呢,滿蒙親如血脈兄弟,可對漢人,卻並非如此,此間緣由雖復雜,可臣妾想來有一點至為緊要。」
皇帝也微微好奇,想起黃宗羲亦對她的悟性才智頗為贊譽,便問︰「哪一點?」
容悅深吸一口氣,一眼不敢稍錯地打量著皇帝,說道︰「通婚。」
通婚?皇帝跟著重復一遍。
容悅點頭道︰「正是,皇上雖明義上宣揚‘滿漢一家’,可骨子里卻排斥漢人,試問皇上,易地而處,皇上會相信麼?」
皇帝咀嚼著這句話,說道︰「朕讀黃先生所贈文稿,亦有此領會,只是,滿漢通婚,推行起來更是難如登天。」
「何如以點帶面呢?」容悅說道︰「皇上不若成全一兩對,臣妾想,這一輩人的滿人或許不答允,可下一輩呢?再下一輩呢,態度總會松動的。皇上心系北疆戰事和各地反清殘余,臣妾明白,實則,臣妾也想求皇上一個恩典,」她說著雙膝跪地,「臣妾想為舍弟尹德求娶高大學士的ど女為正妻。」
皇帝眉毛一跳,問道︰「你可知這樣就是斷送尹德的前程,那孩子朕見過,文才實干都是有的,只要好好引導將來定成大器。」
容悅說道︰「臣妾明白,可臣妾想,滿漢聯姻,滿人中總要有第一個人站出來,臣妾已問過尹德,他十分堅定,即便因為求娶高氏再不能入朝為官,他亦不悔。」
皇帝抬手扶她起來,說道︰「你要明白,阿靈阿和你並非一條心,法喀已是扶不起的阿斗,尹德才是你的希望,你就這樣放棄了?」
容悅眸中清澈︰「臣妾既不願做武則天,又不想做王政君,若尹德以布衣百姓之身仍能報效朝廷,貢獻大清,臣妾亦為其自豪。」
皇帝看了她半晌,也思索半晌,定定開口道︰「好,朕答應你!」
容悅欣悅一笑,皇帝握住她小手揉捏著道︰「幾時學會耍心眼兒了?」
容悅惶恐,正要跪地請罪,便被他穩穩扶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