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在听到這些話之前正小聲哼著歌,瞅著她繞過來的小道上沒人還蹦跳了兩步,沒想到轉了個彎兒世界就變了,一下從鳥語花香變成了惡意滿滿。
她拎著個水壺跟張大姐和廠里的幾位同事默默相對了幾秒鐘,雙方都非常驚訝。誰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對方。
周小安覺得今天的太陽太晃眼楮了,白花花地她晃得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她正愣神兒,和張大姐說話的幾位同事先反應和過來,互相看了幾眼,跟張大姐和周小安干笑了兩聲都走開了。
他們都是車間的一線工人,跟周小安並沒有接觸過,所以即使覺得張大姐這樣又支使人家干活又背後說人家不厚道,還是湊熱鬧一樣跟著說了幾句。
反正跟當事人也不熟悉,在沒有任何約束不用付出代價的情況下,有時候僅僅是湊熱鬧的從眾心理就能讓人戰勝心里的正義感,毫不猶豫地選擇去傷害她自己也知道是無辜的人。
可被正在議論的人撞個正著還是會尷尬心虛,大家平時都是老實人,這種時候也找不到什麼話替自己辯解的,都訕訕地走開了。
跟張大姐比較要好的一位同事臨走還拉了她一把,都被抓了個現行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以後也別指望相處了,留在這多尷尬,趕緊走吧!
張大姐也很快明白了現在的情況,剛才還有些慌亂的神色馬上一變,惱羞成怒地看了周小安一眼,臉狠狠一撂,率先轉身走了。
幾個人都趕緊跟上張大姐,人老實的帶著歉意對周小安心虛地笑一下,無所謂的想著反正已經得罪她了,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視,沖她諷刺地哼一鼻子。
好像越看不起她越能掩飾住自己的無恥一樣。
周小安完全被弄懵了,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地遇到這件事,滿腔熱情被嘩啦一下迎頭潑上一盆冷水,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就都走了。
張大姐走了幾步又回來,一把從周小安手里搶過水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水壺里的熱水晃出來好幾滴,差點燙到周小安。
周小安趕緊跳開幾步躲開,再看張大姐,她已經楊著頭跟她的朋友們走了,很快就轉過彎兒看不見了。
周小安就這樣被孤伶伶地扔在了那個被樹蔭和綠藤遮住的小過道上。
盛夏的午後,綠蔭砸地蟬鳴聲聲,陽光把不遠處的水泥路照得白花花地晃人眼楮,周小安吸吸鼻子,剛才還是熱熱鬧鬧地參加婚禮,一下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被欺負了!周小安又吸吸鼻子,這才回過味兒來。
她被利用了!利用完了還卸磨殺驢!還拉幫結伙地看不起她!!
太欺負人了!太不要臉了!
周小安剛剛被氣得臉色發白,現在又開始發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就追過去了!
覺得她好欺負是吧!?那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周小安怒氣沖沖地沖到院子里,不管不顧地往新房里擠,利用完她還要踩著她,想得美!今天這婚你們也別想結消停了!
可擠到屋里,看到紅著臉羞澀地低著頭的新娘子,還有高興傻了人家說什麼都只知道傻笑的新郎,周小安憤怒地想破壞這場婚禮的想法一下都消散了。
她真的要去破壞這兩個年輕人一輩子唯一一次的美好回憶嗎?
那個女孩子從小失去父母,在親戚家輾轉長大,好容易找了個對象,親戚們卻要了高額的彩禮,作為這些年撫養她的費用,她怕連累男方,幾次想退婚。
那個男青年求了又求,最後親戚們答應給他三年時間湊錢,好容易湊夠了彩禮結了婚,她要因為別人的錯誤再給他們小兩口添堵嗎?
那得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去做這樣的事……
周小安憤憤地擠出新房,迎面踫上了急忙趕來的張大姐,看來她也知道理虧,怕周小安真的不管不顧地在婚禮上鬧起來,拉著她就往外走,「小周,你有話好好說!都是廠里的干部,你可別做給組織抹黑的事!」
周小安狠狠甩開她的手,快步越過她,「張秋月,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倆這事兒沒完!」
周小安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舉行婚禮的院子,心里憋著一股悶氣怎麼都消散不了,回到家深吸幾口氣,拿出毛筆開始練字。
她真正開始學毛筆字還是跟潘明元學的,他一邊嫌棄她「只會擺花架子」,一邊認認真真地教她,「寫毛筆字可以靜心,以後你遇到難事兒的時候就知道它的好了。」
周小安抿著嘴含著眼淚練了一下午毛筆字,晚上收拾起筆墨的時候無論臉上還是心里都已經是一片平靜。
怒氣消散,對朋友和親人的思念卻越來越濃重。周小安把玩著手里的血玉,好半天才把馬上去看潘明遠和太婆的想法強壓下去。
她這天晚上的夢里,一直回蕩著那首《大路》,那雙笑起來光華璀璨的丹鳳眼也一直注視著她……
第二天上班,周小安毫不避諱地在辦公室里問牛大姐,「離過婚的人不能進新房嗎?會不吉利嗎?張秋月讓我去幫忙,又私下里跟六車間的李段長他們說我進新房不吉利。」
辦公室的人誰不是人情世故上的老油條,一听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牛大姐氣得摔了搪瓷茶缸子,「這個張秋月!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她讓周小安幫忙收禮金,大家都是看在周小安的面子上才湊熱鬧隨了禮,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牛大姐騰地一下站起來,「不行!我找她去!這也太囂張了!」辦公室里其他的同事們也開始替周小安不平。
周小安拉住牛大姐,「牛大姐,我們讓她來找咱們!咱們不能放棄主場優勢!」
周小安楊楊自己手里做了一早上的考勤表,「她很快就得過來了。」
確實是很快,第三天下午發完工資,張秋月就怒氣沖沖地沖進了財務室,然後又拿著一張單子沖進了人事科,「我上個月一天假沒請,怎麼就給我記了四天曠工?!扣了雙倍工資!停了獎金!還罰了款!一下少了十八塊五毛四!你們誰做的考勤?!今天必須給我改過來!賠償我的損失!」
周小安敲了敲自己的辦公桌,「我做的考勤,怎麼了?」
張秋月當然知道是誰做的考勤,她這麼問也是為了虛張聲勢,待會兒沒人承認她再把周小安揪出來,氣勢上才能壓住她,沒想到她竟然馬上就承認了。
「周小安!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你這是公報私仇!」
周小安慢條斯理地吹著搪瓷缸子里的熱水,吹幾下喝一小口,喝完半缸子水,才慢悠悠地抬頭,「張秋月,你怎麼得罪我了?弄得我非要找你報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