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閱海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讓周小安發現他受傷,他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焦急的周小安,又看了看外面的瓢潑大雨和焦急地等著他出發的人,馬上做出決定。
這種情況下他去不去其實都沒有多大作用了,只要那邊的人按預定計劃嚴防死守,基本就不會出現大問題。
他去了也只是起個定心丸的作用。
即使是這樣,他也必須盡快趕去,打了那多年的仗,士氣有多重要他比誰都清楚,可是現在再緊急他也不能馬上離開。
他去大堤是給抗洪搶險當定心丸,如果把焦急的周小安就這樣扔在家里,他自己的心就定不下來了。
生平第二次,他在需要作出選擇的時候放下國家和人民,作出了一個非常自我的決定。
是的,這不需要選擇,這只是一個不需要任何猶豫和權衡的決定。
—無—錯—小說他回老家,冒著風險去參與清淤治理堰塞湖,最初的目的是什麼他當然不會忘記,如果現在扔下周小安去搶險,那他當初去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也許從很多層面來上說他應該馬上離開,畢竟大堤的安危跟周小安一時的擔心比更加緊急。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衡量標準,對他來說,緊急並不代表重要。
以前他為國為民流血犧牲從沒有過一絲猶豫,那是因為他認定了沒有比保家衛國更重要的事。
現在他要好好保護家人,那就沒有什麼比周小安更重要的事。
他立功受獎無數,听了太多溢美之詞,卻從來都是清醒無比地知道,他只是一個人,他能做得有限,所以必須明白什麼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
所以現在他必須留下來,不需要任何權衡和考慮,不只是為了周小安,更是為了他自己。
周閱海目光堅毅,語氣果決而堅定地看向來人︰
「柱子,你先過去,我二十分鐘之後就到。告訴張總指揮,按我們昨天商量好的方案來,安排在各處巡邏的人員絕不能亂,守好自己的區段,別人的區段出現險情也不能擅自離崗,一切交給救援隊處理。
下游河道全部暢通,堰塞湖的水也已經放了一大半,即使下大雨決堤的可能性也不大,讓大家不要慌。只要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堅守住,就能度過這場危機!」
可能是周閱海說得太堅定太有信心,來時還慌亂無措的柱子精神為之一振,臉上也跟著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來,「周同志,您放心吧!昨天您跟大家說的話我們都記著呢!肯定不會亂!」
說完還做了個不倫不類的立正,昂首挺胸地沖進了大雨里。
周閱海月兌下雨衣,拉著周小安回西屋。
周小安看著他拖著的腿,眼淚不受控制地簌簌而下,「小叔,您怎麼受傷了?您,您怎麼不告訴我!」
肯定是今天她救小虎回來之前傷的!要不然以小叔的脾氣絕不會在堰塞湖放水的關鍵時刻回家。
她竟然沒發現!也沒仔細去想小叔為什麼突然回來,還拉著他喂小貓,讓他跑出去找玉米碴,折騰了他那麼久!
周小安又是心疼又是自責,瞬間就哭得紅了眼楮和鼻頭,過去扶著小叔進屋,「您不許去大堤了!在家好好休息!我去找張幼林,讓他來給您看看。」
周閱海任周小安扶著自己進屋,沒讓她扶著自己上炕,反而把她按到炕沿上坐下。
把昏暗的油燈撥亮一點,周閱海英俊硬朗的眉眼在橘色的燈光下顯得堅毅而溫暖。
「小安,你別擔心,小叔這是舊傷,已經好了,只是這些天在水里泡得太久,今天又有大雨,這才復發了而已,並不嚴重,等明天雨停了就會好。」
說著挽起褲腿給她看自己的右腿。
周小安一看那截疤痕猙獰的小腿,心疼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叔!怎麼會這麼嚴重!?您到底受了多重的傷啊?」
確實非常嚴重,整條小腿被縱橫交錯的大疤切割成好多塊,像被一塊一塊分隔開又拼接回去,如果單獨來看,誰都不會想象得到,那是一截人的腿。
周閱海給她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褲腿,雙手扶住周小安的肩膀,用眼神鎖住她,「小安,小叔給你看這個,是不想讓你胡思亂想。你不要哭,听小叔仔細說。」
「這是小叔這次出任務的時候戰友觸發了雷區傷的,敵人埋那些地雷的目的是為了預警,爆破力並不大,所以小叔只是受了傷,並沒有落下殘疾。」
周小安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一直搖頭,「您傷得那麼重……」
周閱海拿手絹給她擦眼淚,聲音更加溫柔,「不嚴重,你看,小叔不還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連個手指甲都沒掉!跟別人比,小叔已經算很幸運的了。」
「小安,小叔每次上戰場之前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回不來也不會後悔。如果我承擔不起這個後果,就不會去。去了,就不怕付出任何代價。」
周小安抓著小叔的袖子哭得一下一下地抽氣,「小叔,那您,那您……」那您以後不要去戰場了!
可是再焦急她也知道,小叔是職業軍人,他從十五歲開始上戰場,人生的一大半時間都是那樣度過,她干涉不了他的人生,再心疼他也不能提這樣任性的要求。
周閱海模模她的頭頂,眼里的溫柔如豐沛的海洋般無邊無際,讓這個電閃雷鳴寒氣逼人的午夜也變得溫暖起來,「不要擔心,小叔以後不會再上戰場了。」
他承受不起後果的事就絕不會去做。
以前,他隨時都能做好犧牲的準備,不會牽掛任何人,也知道沒有人會真正牽掛他。
現在,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犧牲了周小安會怎麼樣。
他也清楚地知道,在戰場上他已經沒有了以前那種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勁頭。
他現在是真的不適合也不能再上戰場了。
就像這次受傷,他不會告訴周小安,其實進入雷區時他面臨著兩個選擇,一個是犧牲自己,將完成任務的可能性提高一大截,一個是保全自己,為後面的行動留下阻礙。
如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自己換取任務成功。可是這次,他本能地選擇了後者。
這是他第一次在選擇面前放下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純粹為了自己的需要做出的決定。
即使後來任務還是成功完成了,他卻清楚地知道,他已經不再適合執行那樣的任務了。
周閱海並不因此而自責,他能做到的時候為國為民浴血奮戰從未有過一絲退縮,現在他心有牽掛,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守護最重要的東西。
周小安沒想到小叔會這樣輕易地說出以後不再上戰場的話,沒有任何不舍和沉重,反而是帶著一絲她理解不了的期待和欣喜。
「小叔,那您以後……」
周閱海知道她要問什麼,接上她猶豫著不知道怎麼問出口的話,「小叔以後就留在沛州陪你,哪都不去。」
然後拍拍自己的右腿,調侃地笑了,「有一個瘸腿的小叔,你會不會覺得丟人?」
周小安不但沒有笑,反而又哭了,「小叔,您一定很疼很疼吧?要怎麼才能緩解一點?」
既然她已經知道了,周閱海就不再隱瞞,坦誠地告訴她,「是很疼,不過這種疼對小叔來說不算什麼,還不至于瘸了。只是一受涼小腿上的肌肉就硬成石頭一樣,根本沒有感覺,所以才會影響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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