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醫生對周小安的身體也並沒有太可行的辦法,沒有任何外傷,身體也沒有出現病變,只是虛弱,虛弱到幾乎要有髒器衰竭的危險。
這種情況下即使周小安不要求,醫生也會想盡辦法不讓她昏迷過去。
周小安被推進一間設備齊全的病房,身體很快連接上各種儀器,插入一條條管子,不斷有藥劑被注入到她的身體里。
周小安終于有一點精力來維持意識的清醒了,可她清醒以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離開。
她只有十個小時的時間,在醫院里治療得再好,也不如在空間里恢復得快,她必須爭分奪秒地為回去積蓄力量。
隔著忙碌的醫生和護士,周小安抬眼就對上了潘明遠的目光。涌上嘴邊的話忽然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著這樣一雙眼楮,告別的話想想都覺得是對他最殘酷的打<擊。
兩個人隔著忙碌的人群對視良久,潘明遠眼里的不舍和祈求太過濃重,期盼和向往像一條繩索,緊緊把周小安困住。
她難受得幾乎要把自己蜷縮起來,才能抵擋住心里的悶痛和窒息。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點一點頭,能安心地躺在這張病床上,只要她點一點頭,她的前路就都是鮮花和陽光,她就可以過她以前無比熟悉的生活。
可是如果她點頭,就會有另外幾個人的人生徹底被毀掉。
她永遠記得周閱海是用什麼樣的語氣說出那句話的,他說︰「我命不好,我不能信命!」
即使他們已經在一起,他還是不肯有一刻的放松,夜半無人時,他偷偷在她耳邊低語,「小安,你是我這輩子遇到的唯一的好事,我不相信運氣,我什麼都不信,我自己來守護你。」
如果她留在這里,他就會連自己都不信了。
他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命運坎坷,好像上蒼對他尤其吝嗇,讓他經歷了那麼多苦難和不公。
這麼多年,他的人生完全是靠他自己一步一步從荊棘之中走出來,如果他就此對自己都失去信心,他的人生還能剩下什麼?
她舍不得他受這樣的苦,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對舒適自由的生活的向往,她必須回去。
周小安狠狠咬住嘴唇,抬眼去看潘明遠。
可在與她對視的一瞬間,潘明遠忽然轉身跑了出去。
落荒而逃,像背後有洪水猛獸一般慌不擇路。
周小安的眼淚瞬間簌簌而下。
潘明遠驚慌逃走的背影像一悶棍,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讓她呼吸都痛得小心翼翼。
那是潘明遠啊!那個在任何時候都能氣定神閑風度翩翩的潘明遠!潘家最聰明最有前途的十六少,詹姆斯家族最優秀的繼承人,大英帝國屈指可數的幾位地位超然的世襲勛爵。
他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和打擊,這樣的無措和失態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
而這一切都是她帶給他的……
周小安只覺心里狠狠一痛,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只听到連接在身上的儀器滴滴滴發出急促的警報,護士和醫生潮水一般涌到她身邊,四周都是雜亂的人聲,冰冷的液體又一次注入到她的身體里……
急救結束,護士和醫生又潮水一般離去。
不知道是不是潘明遠事先安排,她的病房里竟然沒有一個陪護,只有幾名護士守在病房外,隨時觀察她的情況。
周小安深呼吸幾次,伸手慢慢拔去身上的導管和連接的各種儀器,顫抖著要把手上的針頭拔掉時,房門忽然被打開,潘明遠僵硬地站在門外看著她。
周小安拔針的手放了下來,也沉默地看著他。
她以為他會一去不返,他們沒有機會告別了。
潘明遠只僵硬了一下,就進屋把門關好,沒有去管周小安,而是把她病房的百葉窗拉開一扇。
大大的玻璃外就是醫院的走廊,周小安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定住,又酸又燙的眼淚又涌了上來。
側對著她坐在走廊長椅上的是太婆,手里拿著一個保溫飯盒,欣喜又急切地望著眼前的房門,手里的飯盒被她寶貝一樣抱得緊緊的。
「那是你最喜歡喝的紅棗雞蛋糖水。」潘明遠坐到周小安身邊,把她的手緊緊攥住,「安安,你知道太婆為什麼這麼快就能帶著你最喜歡的糖水來看你嗎?」。
周小安的眼楮被眼淚燙得一片紅腫,可她連抹去眼淚的時間都舍不得,一秒鐘都不敢浪費地貪婪地看著太婆。
太婆專注地盯著她的病房門,那里面住著她最想念的孩子,她的手里是她的小孫女最愛喝的糖水,除了這些,她已經什麼都注意不到了。
潘明遠把周小安輕輕抱住,讓她靠在自己懷里更舒服地看著窗外的太婆,「太婆每天都會給你做飯,她說安安送她來的時候身體不好,她得給安安補補……她每天都做,不為你做點什麼她就想你想得坐不住……」
「所以Turner回去接她,她才能馬上帶著糖水來看你。」
「安安,太婆每天都在等你。你忍心讓她再等下去嗎?你知道她還能等你多久嗎?」。
「安安,我留不住你,那太婆呢?她也留不住你嗎?」。
周小安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出來。
她舍不得!她不忍心!可她要怎麼留下來?
沛州有她同樣舍不得的人!有讓她更加不忍心的人吶!
潘明遠緊緊抱住周小安,眼眶發紅,眼里卻一滴淚都沒有,「安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了。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你!」
周小安看向房間的掛鐘,下午六點半,她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了。
她強忍著眩暈沖潘明遠伸出手,手上多了一張照片。
那是她趁周閱海睡著了跟他用手機拍的一張合照,然後用空間里超市員工辦公區的彩色打印機打印出來,自己留著做紀念的。
潘明遠看到照片,臉上的血色一下退得干干淨淨,整個人被巨大的失落打擊得完全不知所措,「安安?」
周小安沖他肯定地點頭,「潘明遠,我喜歡他,我得回去陪著他。沒有他,我在任何地方都過不好。」
潘明遠還是不肯相信,毒蛇猛獸一樣不肯去踫那張照片,卻又緊緊盯著它不肯移開眼楮,「周閱海?他,是你小叔,他怎麼能,他這樣……」
其實已經不用多說什麼了,照片上周小安蒼白卻燦爛到灼人眼楮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喜歡他,跟他在一起她是那麼快樂又滿足。
他愛的女孩兒,愛上了別人。
他留不住她了……
潘明遠緊緊抱住周小安,「安安,我,本來卑鄙地希望能利用太婆留住你……」
周小安的淚一滴一滴滲入他的肩頭,「十六,我舍不得你們,真的舍不得……你們,在這里要好好生活,我只要想到你們在過著什麼樣的好日子,心里就比什麼都高興……」
潘明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更緊地抱住周小安。
沒有她,他和太婆的生命就缺了一角,他們拿什麼好好生活?
可他留不住她了。
潘明遠默默地抱了周小安良久,才在她的頭發上落下一個深深的吻,「我,讓太婆進來……你們,好好說幾句話……」
周小安看著潘明遠大步往出走的背影,輕輕叫住他,「十六,再見。」
她沒時間跟太婆告別了。她必須現在就走了。
周小安的眼里都是熱淚,最後看一眼等在窗外的太婆,卻忽然全身一震,失聲叫了出來,「爸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