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四國鼎立,東南大楚,西南西川,東北大燕,西北狄戎。百多年來,四國征戰不斷,兵荒馬亂導致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直至三十多年前的一場洛丘之戰,四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共同簽訂了一份秘密協議。由此,百年來無休止的戰爭終于告一段落。四國各自發展,互不侵犯,進入了修生養息的狀態。
乾佑七年的春天來得分外快,上京城還沉浸在新年的歡慶中。
大楚自開國來的一百五十余年,先後征服了江東、南蠻地區,平定了周邊大小叛亂,大體統一了東南楚地一帶。當今聖上楚天澤更是文才武略,十七歲登基以來,解除了先帝遺留的藩王之亂,在大楚整個範圍內實行了自上而下的大整頓。乾佑開元以來,風調雨順、百姓熙和。
正月十六日,上元佳節剛過,一道皇榜便匆匆而下,幾家歡喜幾家愁,多少人的<命運因此改寫。
「都怪你,給起個什麼名兒不好,非得起個都是‘官’的名字,這不擺明了要讓女兒走上這條路嗎!」說話的是位年近四十卻風韻猶存的婦人,正是官家女主人陳顏。
「夫人,你怎如此迷信,命途的事兒豈是名字決定的?再說,當初這名字可是你‘贊不絕口’地同意的。」官致遠急道。
陳顏一听,更是大惱︰「誰和你提當年,現在當務之急是想法子讓綰婠躲過這次選秀!你說,皇上都七年沒辦大選了,怎的突然又心血來潮了呢?逃過了顏兒,卻終究躲不過綰婠……」說著便以帕掩面,嗚嗚哭了起來。
官致遠見愛妻流淚,更是心急又心疼,忙忙勸慰。
「要不咱回姑蘇避避吧,什麼勞什子官,咱也不稀罕。」陳顏流著淚哽咽地勸說丈夫。
官致遠看著滿臉淚痕的妻子,又想到自己的小閨女,心疼又無奈道︰「夫人,我又何嘗在意這一官半職,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能逃到哪兒去呀?」
「那麼唯有一個法子了,」陳顏停止嗚咽,正色道︰「找個好人家,盡快完婚。」
「這……」
「爹娘,你們別想了,與其這樣,倒不如參選去。左右是要與個不相識的人成婚,皇帝的條件難道不是最好的嗎。何況,若是幸運的,皇上看不上女兒,被撂牌子了,許還有出宮的機會,再不濟也就當幾年宮女,年滿就回來了。女兒不想這樣隨意的將自己的終身托付于一個不相干的男子。」女子聲線柔美,一番義正言辭卻說不出的動听。細看之下,年方二八,雖還梳著少女的垂鬟髻,形容尚小,然就這樣未施粉黛的臉卻透出一股出塵氣質。膚若凝脂,眸若星辰,唇不點而丹,尤其一對遠山眉,細長而舒揚,清秀明朗。上著翠煙衫,下著百水裙,越發襯得肩若削成,腰若約束。
「綰婠,你哪曉得宮闈里的險惡,娘哪舍得讓你入那虎穴狼窩?」陳顏滿臉心疼,向來持重的官致遠亦是雙眉緊蹙。
「女兒心意已決,爹娘莫要再勸了。」官綰婠說著便跪在二人面前拜了拜,「女兒往後恐不能再侍奉親前,望你們原諒女兒不孝,定要照顧好自己。」
陳顏哪里舍得,可也明白自己這小女兒的性子,怕是勸不動了,一旁想著只能默默垂淚。
「綰婠,」一名與官綰婠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自門外匆匆行進,雖身著布衣,卻難掩其傾城之姿。正是官家大女兒官慕顏。
「姐姐,你也來了。」官綰婠淡淡一笑。
「顏兒,你來得正好,快勸勸你妹妹。」見勸不動,陳顏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女兒身上。
官綰婠卻不等官慕顏說話,搶道︰「姐姐,你懂的對不對?」
本有一大番勸慰的話想說,可看到妹妹一臉堅定與信任,也深知妹妹的想法,官慕顏無奈,沉默了一會兒,心疼道︰「想清楚了?不後悔?」
「是。」
官慕顏拭了拭眼角的濕潤,轉身對官父官母說道︰「爹娘,讓她去吧!」同樣是女子,同樣為人子女,打一娘胎里出來的兩姐妹,又豈會不懂。
夜涼如水,皎皎明月泛出盈盈月光,兩個絕子並肩坐在門前階上。
「姐姐,綰婠好羨慕你,能遇上一個可以攜手一生的人。」
「傻姑娘,你也會遇到的。」
一絲苦笑溢上嘴角,官綰婠望著淒清的月色,幽幽道︰「從小,我就向往爹娘一樣的愛情,相濡以沫,相守一生。後來,親眼見證了姐姐的金玉良緣,心里幻想著我未來會遇見怎樣的一個男子……只是,老天爺總是公平的,世間女子這麼多,怎能讓我們一家佔盡佳緣,終究是要有一個不美滿的。」
看著一向舒朗的妹妹此刻這般淒淒,官慕顏心疼極了︰「綰婠,其實你可以……」
「不,姐姐,我不可以。我怎可只為一己之私,置官府上下不顧呢?」一絲自嘲溢出,「所幸,我還沒有意中人。」
淡淡的憂傷在兩人周邊彌漫,默契地不再說話,只靜靜的坐著。這樣深夜話談的機會怕是日後也少有了,姐妹倆格外珍惜這這樣的時光。
「你們怎的還在這外邊?穿得這般單薄,雖春日漸暖,也禁不起你們這般折騰。」陳顏半是心疼半是怨怪道。
姐妹倆相視一笑,如同小時候無數次被母親發現般,不情願的隨母進入里屋,官慕顏知道母親定有些話要與妹妹交代,就如自己出嫁時一般,便體貼的先行回房了。
「綰婠,如果可以,娘只希望你能像顏兒一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你們一生平安喜樂,可如今這般,真是……」
見母親又欲落淚,官綰婠忙勸慰︰「娘,別難過了,你怎麼就料定我能選上?許皇上看不上我,就直接被送回來了。」
陳顏眼楮泛紅︰「憑你這般姿態,定是要被選上了,若是被撂牌子,我倒是要懷疑聖上的眼楮了。」驕傲的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奈,「綰婠,總之你記著,在宮中切忌鋒芒太露,要曉得明哲保身。爹娘不求你光耀門楣,只望你能平安一生。」
官綰婠一听這話,整日為讓家人安心而強顏歡笑的偽裝在這一刻丟盔棄甲,撲進母親的懷中輕輕的抽噎起來︰「母親,女兒知曉的,你們不要為女兒操心。」
陳顏輕拍著女兒的背點點頭,自己卻也忍不住流淚。
平定了心緒,陳顏自袖中取出一張紙,官綰婠打開,只一字在上。
「莞?」官綰婠不解,「娘,這是……」
「這是爹娘反復思慮後的決定。當年我們給你起名作‘綰婠’只覺好听,叫著親昵,希望自己的小女兒能受人疼惜,並無深意。可皇宮之中全是權謀算計、人心險惡,你這一進宮,難保不會有人借題發揮。‘莞’字倒也清雅,普通卻不失為一個好名字,且不易引人注目,許能少給你惹些風波。」
官綰婠卻更是不解︰「娘,只是一個名字,能有什麼問題嗎,十幾年都這麼喚著,說改就改了嗎?」。官綰婠有些失落。
「大風波往往就是由一點兒小事引起的,爹娘既已想到,自然是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再說,傻孩子,名字能代表什麼呢,你永遠是我們的心頭寶。」
官綰婠看著母親這般堅持,點點頭,正色道︰「爹娘的良苦用心女兒明白了,女兒在宮中一定會事事小心。從此,我便是官莞。」
御花園中,一名身形修長,著白底墨竹長衫的男子緩步前行,手中一把折扇尤為引人注目,生得風流韻致卻不乏一股凌雲之氣,何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左不過就是如此。數步之遙處,一身著粉紅宮裝,相貌清麗的女子悄悄對其眨了下眼,一對弦月眉更顯靈氣,見白衣男子走近,便摒退了身後一眾親隨御駕的宮人。
「臣,參見皇上,吾皇……」
白衣男子雙膝欲屈,一道不怒而威的聲音打斷了他︰「阿徹,當著你的面退了宮人,這還不夠明顯嗎?」。見男子還恭腰作揖,楚天澤無奈睨了他一眼,「無外人在,虛禮就免了!」
「哥哥,敢讓皇上等的,普天之下就只有你了,現在還裝什麼恪守禮制!」不等傅徹回答,粉色宮裝女子搶白道。
「皇上,你也該管管她,進宮這麼多年了,還這般不懂規矩,真該把她御前尚儀的職位給撤了,免得教壞下邊的人,壞了乾清宮的規矩。」傅徹笑言。
「你倒真好意思和女子計較。」楚天澤無奈道,「她也就在你面前才會露出女子該有的嬌俏,平日里可是個不苟言笑的稱職女官。朕都有些後悔當初讓她進宮了。」
「奴婢此生不悔。」女子抑制心中隱隱的疼堅定道。
氣氛有些凝滯,傅徹話鋒一轉,笑道︰「皇上,此番下詔大選,如此突然,莫不是這幾年太寂寞了,想尋幾個新鮮人解悶?」
聞言,粉衣女子一愣。
「你也真是口無遮攔,阿宣在呢,瞧你說得什麼話!」楚天澤嚴肅道。
傅徹看了眼低頭不語的傅宣︰「阿宣恐怕也想知道。」
楚天澤看著兄妹二人,嘆了口氣︰「太後望皇嗣綿綿,這般顧全大局的理由,朕總不好老拂她的意。」
傅宣一听似松了一口氣。傅徹卻不客氣的揭穿道︰「這七年不都拂過來了嗎,還差這次,哈哈?」
「不僅太後,還有滿朝文武得應付……好了,你們兄妹二人也許久未聚了,好好聊聊吧,朕去看看太妃。」說完便轉身離去,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
看著傅宣朝著早已沒人影的方向呆望,傅徹無奈的搖了搖頭,「阿宣,這次大選,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