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從來都沒有巧合,但凡你認為那是巧合,只能說它來的實在猝不及防。
重燁提著劍,透過紗帳只能看見夜青模糊的身影。
路遙向外看了一眼,外面橫七豎八躺著一片魂獸的尸體,便笑了︰「原來冥王這麼耐不住寂寞,我不過才把尊夫人接來了幾個時辰,就親自來接人了?不過可惜,你來晚了。」
「你以為,我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重燁一步步逼近,每靠近一步,周圍就冷一分。
「你,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一行,我可以一舉將她們兩個,都一起帶走。」
一劍揮下去,路遙出劍抵擋,劍刃相撞,錚的一聲。
重燁的威壓不斷壓迫著路遙,將他壓的透不過氣來,長痴畢竟與長恨是對劍,又是雌劍,不願也不能與長恨抗衡,任憑路遙再怎麼催動=.==法力,長痴也沒有動靜。
重燁冷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手上也沒用幾分力,不願與路遙浪費時間,便一劍劈了下去,將這一座秀麗的小樓一劈兩半,將路遙震了出去。
路遙噴出一口鮮血,落在小樓外很遠的樹叢中,壓斷了不知多少樹枝才摔到了地上。
路遙掙扎著起身,遠遠便看見重燁抱著夜青,準備離開,他立刻大喊︰「你以為你帶走她就能把她們救活嗎!只有我才能救她們!」
「你只會害了她們,若不是你心術不正走火入魔,玉錦也不會為了你向我求取長痴劍保你性命,最後還犧牲了自己。」
重燁懷里的「夜青」痛苦的閉上了眼,不要再說了,重燁,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不是這樣的!是你!是你!若不是你要娶她,我怎麼會墮入魔道!玉兒的死都是因為她的妹妹!都是寒錦心生妒忌害死了她!」路遙將長痴插在地上,撐著劍柄起身,搖搖晃晃走回來,「都是你和寒錦的錯!」
「路遙,我容忍你這麼久,都是看在玉錦的情面,如今你仍舊執迷不悟,我也不必再與你多言,你殘害生靈,罪無可恕,將你打入地獄受過,永世不得翻身。」
重燁話音落,地面轟然裂開一條裂縫,翻滾的火焰和熔岩從裂縫中涌出來,向路遙腳下涌去。
「不!不要!」路遙胡亂揮動著長痴,慌不擇路的往後退,可他不論退到哪里,火焰都緊緊跟著他,直到纏住了他的腳腕,讓他一步也走不了。
瀕臨絕境,路遙驚恐慌亂,痛苦的呼號,地獄火灼燒比灼心好受不到那里去,他的腿上腳上冒出了黑煙,痛的恨不能砍斷雙腳。
路遙忽然大喝一聲,將全身的法力貫入長痴,一劍砍斷了自己的雙腳,痛的他仰天長吼,可隨即他又笑了起來,倔強又淒厲︰「哈哈哈,重燁,我砍斷雙腳還會再裝上一雙新的,我失去了玉兒的魂魄,我也還能造出一個新的!你奈何不了我!」
「不知悔改!」
重燁轉身離去,留路遙一人在原地痛呼,嘶吼。
忽然一個火浪翻上來,將路遙卷了進去,卷入了底下,頓時被吞沒。
地面迅速合上,好像從未裂開過一般,只有一縷黑煙,像是熔岩的一個飽嗝,從地底冒了出來。
「我已經足夠寬容,也已經兌現了諾言,他若仍不回頭,便不能怪我了。」重燁抱著她在雲頭急速往錦繡宮飛去。
「夜青」始終看著路遙的方向,心中絕望無比,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回了錦繡宮,重燁將玉兒的魂魄從夜青體內提了出來,暫時放在一個人偶之內,待黑白無常來將她帶去陰司,安排投胎。
「你把她帶回來了!」寧錦沖進重燁的書房,撲到他的案前︰「她在哪?」
重燁沒有理她,旁邊突兀的放著一個人偶,寧錦便又風一般撲到人偶旁邊,抱著人偶的胳膊,激動的淚都流出來了,「阿姊!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我好想你!阿姊你說話啊,你看看我啊!我都長大了!」
人偶里面的玉兒听見了聲音,睜開了眼,看見了抱著她胳膊的寧錦,笑了笑,伸出胳膊拍了拍她的頭︰「小寧兒。」
寧錦一頓,猛然松開她,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透過這個人偶仔細去看里面的這個魂魄,終于看出了不同,退了一步,沒有方才的那般親近︰「原來是玉姐姐,原來你也還活著,我還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她回來是嗎?看見是我很失望是不是?」玉兒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容,那件事以後,恐怕許多人都不願意再親近玉兒了。
寧錦毫不避諱的點了點頭︰「我希望,能用你將她換回來。」
「寧錦。」重燁語調平淡,卻分明是訓斥的語氣。
「我說錯了麼!要不是她,我阿姊怎麼會死!她欠我阿姊的,憑什麼不讓她還!」寧錦倔強的瞪著眼,她沒法原諒這樣的人,她更不希望這樣的人竟然是她的姐姐!
「她與你,沒有仇怨,她是你的親姐姐。」
「從我阿姊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我姐姐了。她是害死我阿姊的仇人,我們之間怎麼沒有仇怨!」
「寧錦,你該回女媧大神身邊去了。」重燁淡淡翻了一頁書。
「你這是在趕我走?」
「你若再無理取鬧,我就將你送回女媧大神身邊,再學幾百年禮教。」
寧錦咬著嘴唇︰「好啊,我就知道你會袒護她,你見不得你的玉錦受一點傷害,那我阿姊呢!她就該死嗎!既然你站在玉錦這邊,那你也是我的仇人,你們都別想有好下場!」
說完她便跑了出去,出門的時候終于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阿姊,他們都把你忘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你到底還能不能回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玉兒垂下了頭,因為寧錦的一番話,她思考了許久,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們都有錯。」重燁終于不能再裝成看書的樣子,轉頭看著身後榻上無聲無息躺著的夜青,「沒有必要追究罪責在誰,現在最緊要的,是如何彌補。」
「那你要如何彌補?」
「將一切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恢復到三萬年前的樣子。」
玉兒明了,三萬年前,沒有路遙,沒有玉兒,那個人是重燁心愛的夫人,他們溫馨恩愛的生活,沒有紛亂,沒有傷害。
玉兒絞著手指,猶豫著問︰「那你能不能」
重燁將她打斷,「玉錦,路遙罪無可恕,我已經網開一面,你不能再要求什麼了。」
玉兒垂下了眼,她已經不能再為路遙做任何的努力,她已經沒有可以交換的條件,更沒有談判的資本,若路遙再做出什麼惡事,便真的逃不過了。
「她終究有一日會想起來當年的事,難不成你真的能一直瞞下去?
「到那時,她願意怎樣便怎樣,一切由她,我都能承受。」
「尊神。」涼山在外面敲了敲門。
進門繞過屏風,看見了旁邊的玉兒,便躬了躬身︰「玉錦神女。」
「涼山統領,你的傷勢好些了嗎?」。涼山被襲那晚玉兒也在,她是眼睜睜看著涼山如何被打傷的,今日相見,心中十分歉疚。
「托尊神的福,已無大礙,神女不必掛懷。」涼山恭謹而又疏遠的回復了一句,神色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沒有等玉兒再說話,涼山道︰「尊神,南荒的事還未平息。」
「夜青就先讓妙妙音音照顧,若是醒了立刻通知我。」重燁起身將夜青抱起來,帶到寢殿里輕輕放到榻上,蓋好被子,才轉身離去。
邊走邊吩咐道︰「玉錦的殘魂支撐不了多久,這兩日盡快讓黑白無常放下手里事務護送她去陰司,抹去記憶,投入凡胎,不可對外傳揚。」
涼山點頭︰「是。」
黑暗中,夜青只能看見紅蚺大紅色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一會兒捏著她的手臂,一會挑著她的下巴,像是在審視一塊即將下鍋的豬肉
夜青終于憋不住,問︰「快兩日了,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在判斷你這破身體還能用多久。」紅蚺將手抵在下巴上,嫌棄的搖了搖頭︰「嘖嘖,也用不了幾年了,要是給我用的話,估計廢的更快。」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沒幾年活頭了,咱們應該趁你還有神智的時候趕緊找一個孕婦,強行投胎。」紅蚺不以為然道。
「我怎麼可能沒幾年活頭了!」
「我怎麼會騙你,你這個肉身承受不了你的魂魄,就連一般的神仙妖魔都承受不了你的魂魄,這個肉身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為什麼?」
「把整只熊的內髒塞進兔子的皮囊里,即便塞進去了,早晚有一日也會 !」紅蚺突然做了個炸開的動作,嚇的夜青一哆嗦,逗的紅蚺哈哈笑了起來,空洞的雙眼彎出好看的弧線。
她听的似懂非懂,意思是說,她是熊?
「罷了。」紅蚺笑夠了,琢磨了一下,道︰「姑且讓你再多用這個軀殼幾年,我不跟你爭,我每個月只要一天,讓我自由使用你的肉身,剩下的時候你還是你,我絕不干預,也不會隨意出現,怎麼樣?」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這分明是我的肉身。」夜青並不害怕紅蚺,相反的,還覺得她很好,很想與她親近。
「我已經很妥協了好嗎,你看看這一段時間來我都出去幾次了!」紅蚺掰著手指頭給她算︰「剛去陰司是第一次,偷跑出去見寒琢被咬傷是第二次,在血陣里你被困住是第三次,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已經三次了,你知不知道這比過去三萬年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若是我再多出來幾次,你這肉身很快就完蛋了知不知道!」
「等等,被魂獸咬傷那次,是你出來救了我?」
「不然還能有誰?還能指望誰?我不光救了你,還把你一身的傷治好,你這身體,要是再受這樣的致命傷,我可真的救不了你了。」
「三萬年是什麼意思?」
「」紅蚺假裝咳了兩聲,「三萬年?什麼三萬年?我說了嗎?你听錯了吧。」
「我沒听錯啊」
紅蚺大吼一聲︰「我說你听錯了你就是听錯了!」
夜青哦了一聲,吐了吐舌頭。不知怎麼,她就是不怕紅蚺,還能跟她嬉皮笑臉的玩鬧。
紅蚺對人那般無情狠辣,卻唯獨對夜青溫柔認真,想來夜青對于她來說,也是十分特殊的。
「你我既然見了面,那以後若我再出現,你就會有所察覺,也不會再被封閉起來,會與我一起感受一切的感受。」她拉起夜青的手︰「你要學會保護自己,別人都是靠不住的,雖然我每個月只有一天可以出現,但你若是遇到危險,隨時可以呼喚我,我會保護你的。」
「即便我的出現會縮短你的壽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我的保護之下,沒有傷害沒有危險的過完一生。」
——紅蚺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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