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何時有過大亂?我只听說修羅王曾殺上三十三天險些屠了天眾。」可這事根本與夜青沒什麼關系啊。
仙翁若有所思︰「旁的老翁不敢說,但識人看面倒是極準,三萬年前你死之後,以非天為首,連同寧錦長卷帝釋天可是結結實實的在天界鬧了許久。」
寧錦為她鬧,她是理解的,寧錦從小個性與她相投,幾萬年寒錦都把寧錦攜在身邊,寧錦與寒錦的關系自不必說。
可非天,長卷甚至帝釋天這幾人究竟為何要鬧?她分明記得當年在天界時最不屑與她來往的便是這幾人了。
「都是些別扭的孩子,喜歡又偏說不出口,非要用些偏頗的手段讓你注意,可你的注意偏又不在他們身上,一心撲在重燁那里,他們又急又氣,才更加偏頗,想來你在天界沒少受那幾人欺負吧。」
夜青搖搖頭︰「欺負到.+du.說不上,偶爾有冷言冷語嗤我是異族,我便不與他們來往,我心中也是希望能與人為善的,但他們如此奚落,我又怎能那麼沒臉?」
「所以才說你們別扭啊。」仙翁示意夜青接著往下說,夜青想了想懇求仙翁︰「仙翁,我將這些事告訴你,你萬萬不要流傳了出去,我既決定告訴你必定不會有半句虛言,懇請仙翁不要再將此事說與他人。」
仙翁點頭︰「丫頭放心,我不是那種東進西出的神,就是好奇心強些罷了。」
夜青便接著往下講,她追求重燁不成,又聞重燁要與自己的親姐姐成婚,她便神傷不已,跌跌撞撞逃回了魔界,在魔界過上了隱居的生活,偶有一日撿了個凡人的棄嬰,她心生憐憫便講這個孩子撫養長大。
「這個被我養大的孩子便是我要求仙翁幫我找的人,他自幼跟我學習法術,本來在人間已成了一位法術高強的驅魔師,本可修仙成道,但看我身為魔族,便懂了妄念意欲成魔。」
但成魔哪有那麼容易,這孩子最終還是喪了性命,寒錦為了救他將她的一魂一魄加持在他的魂魄之中,才終于留住了他的魂魄,後他不願投胎,只好在人間做了個惡鬼。
救活寒琢後不久,玉錦便來尋寒錦,求寒錦代嫁給重燁,寒錦沒有答應,但玉錦為救愛人而死,已無商量的機會,寒錦便將這事放下。
只是不想很快魔尊狄便找到了她,還以寒琢的性命相要挾,逼她洗去魔氣代替玉錦去天界為魔界做內應。
于是她只能以玉錦的身份去了天界,而且順理成章的嫁給了重燁。
重燁以為她是玉錦,對她千般寵愛自不必說,她深知這愛不是給她的,便整日神傷,與重燁夫妻百年,竟然一次真心的笑意都不曾有過。
不久她的身份便被揭穿,天君迅速將她關押拷打,將玉錦的死強加在了她的頭上,還給她安了個通魔逆天的罪名,將她打了個半死丟下了天界。
重燁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過,她便知重燁也以為是她害死了玉錦,她也不想解釋,既然已經這樣了,她也與重燁沒什麼緣分,何必再有牽扯?
她法力耗盡,精氣盡散,終難逃一死。
但沒想到她的元神未滅,竟勉強留住了她的殘魂,又找到了寒琢,附在他那一魂一魄之中,竟最後硬是有了一條活路。
至此,夜青頓了頓,略一思忖,有些事畢竟不止牽扯到她,便將下文瞞了一部分,接著講。
她死後不知多久,重燁便做了冥王,她想投胎轉生若是經過陰司,難保會被重燁遇見,為了避開重燁,她便求酆都的鬼國國主助她轉生。
酆都國主性情溫和,又有一股熱腸,寒錦不同于凡人,要在酆都轉生自然免不了要與他說清原委,將這事刪繁就簡說與東岳听過,他便十分痛快的應下了這差事,此後三萬年每一世都是東岳助她轉生,這恩情夜青欠他的,無以為報。
仙翁似是覺得有些疏漏之處,眯著眼看了夜青半晌,但夜青不講,他最終還是沒問。
她每一世都有留著曾經的記憶,但這一世轉生前東岳便告知她,她的魂魄已只能勉強維持一世了。
她心中有了準備,突然有些釋然,便將自己的記憶都抽了出來存在一處,希望自己能夠忘卻重燁,做一次自己,但沒想到,還是遇見了重燁,真是造化弄人。
說到這,夜青無奈一笑,她也說不清這到底緣深還是緣淺。
夜青便將重燁後來是如何耍無賴娶了她,如何查清了當年玉錦的死因,如何逃了婚,如何救出了重燁的兒子,如何失憶,如何成了魔尊,如何被困死城之下,如何找回了寒錦封存的記憶一並說與了南極仙翁。
當年寒錦養了一株菩提,修煉至今也已三萬多年,又不經意澆灌了重燁的血咒,修成,人形後便趁夜青不在陰司之際以假亂真取代了夜青。
後來夜青得到帝休與長卷相助,在死城底下困了整整一年才得以逃出生天,她陽壽所剩無多,忽又听聞重燁大劫將至,便奮不顧身將重燁拖到了永夜崖底,還燒了重燁最愛之人的行宮。
想來重燁心中必然是記恨的。
若是有人燒了重燁留給她的東西,使她不能再睹物思人,必定會叫她肝腸寸斷。
推己及人,夜青直到自己當時太過沖動,但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好在重燁平安活著,好在她所剩時日不多,不必再為長久思念而憂。
至于最後,重燁與夜青躲過天劫,卻被那菩提報復,害死了夜青在人間的摯友,夜青悲痛萬分,才沖到了南極仙翁這里找菩提報仇。
「不出所料你這臉也是被菩提所毀吧。」
夜青點頭,
「你倒是有顆容人之心,只可惜人不容你。」
仙翁听罷,不免唏噓,本來以為她只是與重燁有些故事,沒想竟是如此深厚的淵源,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听著都不曾覺得漫長,跌宕起伏的比那人間苦情的話本子還辛酸了幾分。
夜青看的淡了,說出來便也不以為意了。
仙翁回味了片刻,沉吟了半晌,方道︰「這故事老翁听了,听過便隨風散了,只是有些話該虛提點你丫頭幾句。」
「請仙翁指點。」
「你身在事中有些東西看不清明,但我老翁心疼那幾個娃兒情深一片,當初寒錦死訊傳開,非天險些掀了天君的神殿,長卷也日日在天界飲酒作畫一筆揮出去險些將女媧大神補天的神石震碎,後天君治罪,仍難解長卷相思悔恨之苦,便自行抽剝了記憶,從此忘卻了曾經事。那帝釋天鬧的雖然不大但也人盡皆知。他知長卷失憶,便將長卷殿中掛著的你的畫像的臉偷了去,剜下自己的肉做藥引逼怡安神女吃下母子丹懷上身孕,幾次生下男嬰都被扼死,直到天女出生才將偷來的臉皮施以法術覆在了天女的臉上,用以自欺欺人。非天得知此時,還沖上三十三天與帝釋天大打出手,險些屠了天眾一族。」
夜青听的心驚肉跳,原來她死後竟還有這些事,長卷失憶喝酒是為她,非天嗜殺成性是為她,帝釋天偷臉殺子也是為她。
早知道身後有人為她用情至深,她又何必為重燁費盡心思。
但細想來,這幾人卻不見得有多值得托付,她生前幾萬年都不與她表白,死後在那里撕心裂肺又有何意義?
「丫頭,听你話里,對重燁是有怨恨的,這我老翁也要提點你。非天長卷他們這幾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但直到最後都沒能讓你知曉心意,你難道不覺得其中有些玄機?你不想想為何你死後不久正要投胎轉生時偏重燁去做了冥王?」
夜青有些錯愕,「仙翁的意思是,重燁對我……」
仙翁擺擺手,「不足細說,你且自行體味。」
「重燁只愛玉錦,現在也對夜青有情,但凡他知道我便是寒錦,那重燁必定不會再對我有任何感情,他恨我,我是知道的。」
夜青說不苦澀是假的,但此時此刻,還是認清現實得好,幻想終究將會破滅,就如同當年一樣。
仙翁的視線略過遠處樹叢後一閃而逝的墨黑衣角,淡淡的嘆了口氣。
冥王小子啊,你可是听見了,老翁我不是沒幫你說話,只是這丫頭怨念深重啊,孽緣,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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