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侍女媚眼流轉,忽然笑了一聲,「那小地精可好玩的緊呢,肉肉的,一腦袋紅頭發身上穿個綠衣裳,扎眼得很。」
非天忽然頓住,問︰「那地精來做什麼?」
侍女答︰「說是請您救人,好像叫什麼青的,但是您不在,他便再也沒來過。」
話音還未落,非天飛也似的沖了出去,他突然明白過來,果然那個女人就是夜青!
他沒有任何時候會比此時更痛恨他的閑散,若是當時他就在修羅界,那是不是她就能被早救出來一日,少受一日的罪!
她明知道他是非天,卻不認他,是不是氣他沒第一個出手相救,還是怨他沒發現她被人頂替?
非天此時心中翻江倒海,恨不能馬上就出現在夜青面前,他想知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傷害她,他想一直陪著她照顧她!
但當他終于到了夜青門口的時候,他卻猶豫了,夜青不是小氣的人,不想認他,會否是因為別的理由?她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她連自己都沒法面對,若是非天此時硬要她承認身份,會不會讓她受到刺激?
但非天既然知道她是誰,就不能不管她。既然她不想承認自己是誰,那非天就以一個新朋友的身份重新融入她的生命中好了。
只要她還活著,他重新認識她多少次都無所謂。
敲開了羅宋家的門,開門的是一臉不快的帝休,非天看著這肉呼呼,紅頭發綠衣裳的小地精,忽然在想,到底該有多大的勇氣,能讓這麼一個小孩子去硬闖修羅殿呢?夜青在這小地精的心里,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帝休冷著臉問︰「你來做什麼?」
「這位畫兒姑娘不是長卷的朋友嗎,既然是長卷的朋友,那也是我非天的朋友,我帶了些補品來看望朋友,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吧。」非天無害的笑著。
羅宋走過來,把帝休拉開,對非天道︰「既然是客人,那請進來吧,只是請您不要像上次一般莽撞,畢竟男女有別。」
非天打量了羅宋一眼,仔細看上去,這個羅宋,跟某個人很像,但具體像誰,又想不起來。
總之這個凡人也很不一般就是了。
非天也不客氣,進了屋徑直奔向內室。
內室里,夜青手上正拿著鏡子,想要看看自己的臉,她曾試著模了模,臉上的觸感讓她頓時想到了路遙的臉,那張臉上凹凸不平的傷疤和膿包縱橫,可不就跟她現在的感覺是一樣的麼!
夜青跟羅宋和帝休說想照照鏡子,總是被他們拒絕,好不容易讓長卷變出來的人偶幫她招來了鏡子,她卻不敢去看,她怕看見丑陋無比的自己。
掙扎了半天,她緩緩抬起了拿著鏡子的手,卻正巧非天沖了進來,她趕緊把鏡子塞在了草席下面。
非天進門,見夜青能坐著了,便安心了一些,可看見她的臉,心中難過,說不定當時他出手,真的不會讓她變成現在的模樣。
他站在門口,有些局促,他盡量裝作輕松的樣子,還要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問︰「你怎麼樣了?我替長卷來看你了,畫兒姑娘。」
夜青微微點了點頭︰「多謝修羅王記掛,我好多了。」
夜青不多話,頓了頓,問︰「修羅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你說!只要你說,我必定都會辦到!」非天趕緊回應。
「不是什麼困難事,只是這幾日長卷都沒來過,我想求他幫我變個能遮擋容貌的斗笠,他不在,我只能求您幫忙了。」
非天以為夜青會提什麼要求,原來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這算是她第一次這麼正式的求他,他突然有些思念從前他們一起斗嘴的日子,兩個人是那般熱絡,沒有隔閡,不像這時,心照不宣的疏遠。
非天給她變了個白紗的斗笠,還加施了個不擋視線卻不會被人看見樣貌的法術,夜青微笑著道謝,也看不出心中是喜是悲。
夜青手中拿著這斗笠,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從今以後看來要和這斗笠相依為命了。」
非天忽然想起,修羅界是有給人易容換臉的法術的,只是他從來沒研究過,要是能給她用上,或許也是做了件讓她開心的事。
「畫兒姑娘,修羅界有種能夠還原你本來面貌的法術,若是姑娘信得過我可否讓我給你試試?」
非天知道女子都愛美貌,他以為夜青會很高興,卻看見她淡淡笑了笑︰「多謝修羅王美意,我今後就打算這樣活下去了。」
「為什麼!」
「因為,這樣反而更好,我不想再改變什麼,更不想影響到什麼。」她將斗笠放在旁邊,心中沒有哀傷,平靜的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世上已經有一個夜青了,她何必要去再去硬插一腳,她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還沒多久的時間了。
她希望菩提永遠也不要被人看穿,還希望菩提能活很久很久,久到能夠一直陪著重燁。
非天又與她閑聊了幾句,帝休就進來攆人,到了她換藥的時間了。
非天在外面,低聲問帝休︰「你到底是個什麼?身上還有魔氣,還有很強的仙氣,看起來剛剛修成人形,估計連個小妖怪都打不過吧?」
「我是夜夜里被畫兒姐姐撿到的,你管我是什麼呢,反正比你可靠就是了!」帝休緊張的不行,差點說出夜青的名字。
「行了,這時候就不用扯謊了。」非天拱了帝休一下︰「我知道你前些日子來修羅界了,什麼畫兒,她根本就是夜青。」
帝休微微側目,沒有回答。
「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非天見帝休默認,心中的情緒更加深重,他若是能早一些,早一些發現這一切該多好!
丟下這一句話,非天便走了,或許這時候該找長卷喝點酒。
長卷每日都去看夜青,但不停留太久,每日他都只是給她看看傷勢,簡單囑咐幾句就離開。
不知怎麼,他怕自己停留太久就會忍不住不離開,他很害怕這種不由自己的感覺,便只能壓抑自己,控制著這種情緒。
非天來找他的時候,長卷已經不知對著殿內的畫發呆了幾個時辰,非天站在長卷身後,看著牆上的畫,想起那時長卷癲狂一般的想要補出來這畫像的臉,卻怎麼畫都不滿意,最後落下個不喝酒發瘋就控制不住提筆畫像的毛病。
此時這畫終于完整,長卷便也不再痴迷了。
兩神喝酒,瘋癲的很,各說各的,各喝各的,但有個伴在,又不至于那麼孤單。
喝光了幾壇酒,長卷忽然說︰「我可能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
非天似笑非笑的舉起酒壇往嘴里倒酒,誰不知道啊,就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要娶她,我想要她!」長卷忽然起身,手上拎著酒壇,搖晃著到了畫前,眼神有些許的傷感,猛的往嘴里灌酒,他大喝了一口,忽然笑了︰「我一定要娶她。」
非天正在喝酒,手上的酒壇忽然頓住,起身,將酒壇 當一聲摔了一地,瞥了長卷一眼轉身離開。
離開天界,非天搖晃著說了一句︰「我也好想娶她啊」
「非天?你怎麼在這里?」一個好听的女聲響起,非天看去,手不受控制的輕撫著她的臉,許是喝了太多酒,話就那麼不自覺的說了出來︰「跟我走吧。」
對方顯然有些驚嚇,尷尬的笑了一聲︰「非天你喝酒了,瞎說什麼呢?」
忽然一個巴掌直接拍到非天後腦上,拍得非天一個趔趄,頓時酒醒,怒氣沖沖抬頭去看,卻看見了寧錦那一張滿是怒意的臉。
「你是不是喝傻了!要走干就走,別在我阿姊這發酒瘋!」
非天下意識去看寧錦身邊的人,是夜青,或者說,是冒牌的夜青。
若是換做夜青,這一巴掌肯定輪不到寧錦動手,這個冒牌的竟然還有一絲受寵若驚,真的夜青嫌惡還來不及。
「你阿姊?」非天瞥了菩提一眼,冷哼了一聲。
菩提臉色微變,微不可查。
寧錦看著非天的背影,嗤了一聲︰「有病!阿姊你別理他!」
菩提笑了笑︰「沒事的,趕緊走吧,不然君後該著急了,听說今日的歌舞是西王母那邊的仙女編排的,晚了就看不到了。」
寧錦有些不屑︰「西王母那里的歌舞跟華胥比可差遠了,阿姊你連華胥的都看不上,怎麼今日想起來天界看啊?阿姊你從前可不喜歡看歌舞的。」
菩提訕笑兩聲︰「我學學給重燁跳。」
寧錦挽著菩提的手臂有些撒嬌的說︰「阿姊你不要把心思都撲在重燁身上,你為了迎合他都變得不像你了。」菩提的臉色有些不好。
「但凡重燁在意你,也不會一閉關就是大半年,應個劫而已,又不是什麼要死要活的大事。」
寧錦拉著菩提一路去了九重天,到了君後的宴席上,歡歡喜喜的看起了歌舞。
席間一人早早退了出去,白衣在菩提眼前一閃而過,她本想跟他打個招呼,卻見他無比嚴峻的表情,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出來的人正是東岳,他在君後的宴席上看見夜青時,頓時就知道這個肯定不是她,必定是個假的。
以夜青的性子,或者說,以寒錦的性子,她是死都不會踏足天界的。
此時的這個夜青,該是那個始終堅信自己是個與天界水火不容的魔族,而且前段時間在華胥發生了那樣的事,寒錦這耿直的性子,必定不會前來,更不會這麼高高興興的前來。
這個必然不是她。
東岳風馳電掣的趕回酆都,到處尋找寒琢,卻發現,這些日子沒有消息的寒琢不見了,放在寒琢那里專門用來聯絡的玉牌也沒有反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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