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魏的第一陣子的小雪,在不知不覺中停了。
早上起來,推開窗戶,一眼的東陽明媚,只見一地積雪堆霜才覺得是冬天,我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明芝搶先高興地叫起來︰「姑娘!雪停了!」
這沒脾氣的雪終于停了,自從上次皇帝封賞大典過後這雪又下了開來,接連幾天沒有停過,不能出門玩去惹得明芝消沉了好幾天,昨日沈叢宣又讓來人接走了明墨,說先帶他出去玩,更是把我這小院子唯一的樂趣都帶走了。雖然我覺得在沒有下雪的時候我們也沒出門玩過,不是窩在廚房就是在睡大覺。
我生長在山里,四清山里潮濕,冬天即使有雪,也都是落地成雨。如今到了這南魏看到鋪天蓋地的白雪,明明在這花兒一樣的年紀應該新鮮好奇又激動,可是精神勁兒畢竟不如當年,打個雪仗就要休息一會兒,多試幾次也就沒了興致。
正說的興起,前廳明芝說沈叢宣派了人來,遞上燙金帖子,說是過大年,沈大老板宴請木言堂的貴客去沈府做客。大紅色的燙金帖子一發,順便還邀了隔壁的王琰小朋友,把他老娘高興地跑到我這里來感謝我,還連連贊這傻小子好福氣。
明芝自接到帖子就高興地不得了︰「以往每年這時候我家主子都會請大家去吃飯。我記得有金玉滿堂宴,還有好多南邊的小吃,還有漂亮的姐姐們在台子上跳舞,可美了。」
「是嗎?」。我翻來覆去看帖子,吃得這麼好,「有滿漢全席嗎?」。
明芝妹妹傻呆呆的問我,「姑娘,那是什麼?」
我拍拍自己嘴巴「我口誤口誤。」
能在過年的時候有人請客,說不定還有紅包,心中之喜悅溢于言表。我轉轉眼珠,站起身來,走到妝台前,自已臉上眼中都盈滿了笑。慢慢打散了頭發道︰「明芝來來,幫姑娘我搞搞頭發吧,一直沒好生梳過頭發。」
雖然我在南魏的「戶口登記處」的暫住薄上注明的性別是女,但是我是真的真的不會打理自己,只能用我的手藝和我的性別特征向大家表明我雖外表是個漢子但是內心還是有女兒家的一抹幽魂的……
明芝從身後的匣櫃中取出上次沈叢宣給的一個包袱,打開看了看東西又看了看我笑道︰「我家主子這下想必是下了血本了,四姑娘打扮起來不知會有多好看呢。」
我冷笑呵呵一聲,望著鏡中模糊的自己,又想到上一次在河邊出言挑釁的那一群官家姐妹還有那說話要來找我麻煩的安慶小王爺,一個頭兩個大,這那里還笑得出來,那些人非富即貴,說不定此次宴會那些人都會來的,想在這兒對著明芝道︰「不用太麻煩,然若是別人認不出來就最好了。」
明芝應了,小心把我身後的長發一個細簪輕巧的挽了上去,細細蓖直緊了,再挽了個墮馬髻,往上別了幾朵白玉和玳瑁和制的桃花,最後再在發髻末了簪上一串銀鈴。
這下子我好幾年沒見過光的額全露了出來,我隨手拿起妝盒一側的妙筆,在自己眉心細細畫了個桃花錵佃,完畢我瞧瞧自已,越看越心喜,笑道︰「明芝,我要是以後生個丑孩子你也來給他整整容吧。」
「整容?」
「呃……」我噎了一下「就是把我女兒搞得美美的,穿得漂漂亮亮的,好出去輕薄良家兒郎~」
「四姑娘你又在說笑了,你怎麼知道生個女兒。」
我做出一個加油的姿勢,「那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兒!」
明芝笑道︰「小姐,你不要笑了,就這樣都讓明芝移不開眼了。」
我一听頓時起了捉弄之心,眼波一蕩,微微笑看過去,抓起明芝的手說道︰「去前院子找奉七去。」
「哎,姑娘,袍子!」明芝在身後抱著我的袍子不小心絆了一跤。
我忍住爆笑,拉開房門,遠見奉七一身正氣地站在那里。
奉七真的是沈叢宣的一個好狗腿子,這麼冷的天也沒見他多添幾件衣裳。但是還是一臉萬年不變的踩到****的表情。
我跑過去對著站著的奉七一瞟,他眼神一見,立刻呆了。我已邁過他身邊才回神行禮道︰「四姑娘,車馬到了。」
我嘆了口氣,這奉七果然是個鐵骨錚錚好二郎,不知以後得取個怎樣的女兒家才能讓這鐵打的心解了凍來。不由得嘟了嘟嘴,听到車馬上一個身影道︰「只要是個女人,打扮打扮都是極美的,看你也是稀奇,難得收起你那不男不女的裝束……」
什麼?不男不女?
我踢了一腳,「王琰,你給老娘滾下去!」
前幾日地上薄薄的一成霜就堆積成了厚實的雪層,因此馬車都行的極慢。不過天公也作美,給了沈少好大一個面子,天突然放晴了,金色的陽光照耀在雪地上,滿樹掛著晶瑩的冰霜,璀璨奪目。我感嘆,這是要美死人的節奏啊。
馬車開始減速,緩緩地停了下來,我樂呵呵地掀開門簾。
等等?這是沈府?
這個大門不是我最開始在木言堂當值的日子問過的那間貴的要死屋子麼?我就說是誰這麼有錢不幾日就被人買下重裝了,搞了半天原來是我腦袋上的金主大人。
沈府前可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來往男女錦衣皮裘,珠光玉潤,香氛的氣息飄在風中,把這個午後也燻得陶醉起來。光是馬車剛剛停下那麼一下,就見數名滿頭珠翠,妝容絕美的少女扭扭身子,婀娜娉婷地邁進了王府大門,更有無數風流倜儻儀態翩翩的英俊公子下馬下轎而來。
這是要開選美大會?
我往那里一站,立刻自慚形穢。只有身上這最外面的火紅大袍被人打得上眼吧。
就是這袍子,還是別人送的呢。
明芝在一旁眯眯地說︰「四姑娘你現在絕對不會給人比下去。」
「好啦好啦。」我賠笑,「不過是來吃頓便飯的。穿得那麼好是來給皇帝選美嗎?」。
我聲音稍微大了點,立刻引來幾道目光。離我幾米遠的一輛格外華麗的香車旁,眾多丫鬟老媽子簇擁著一位一身水紅色的絕代佳人,她大概以為我的話是針對她,一雙美目帶著不悅掃我一眼。這大寒的天,她那身漂亮的紗衣單薄得像蚊帳,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門口迎賓的小廝這時看到我,張開嗓門招呼︰「楚姑娘來啦!快快!里面請啊。」
我忙順著他的話溜了進去。
還是大白天整個沈府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小廝要了我的帖子,帶著我來到大廳。
剛邁大廳,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從哪里急匆匆撞上來。兩方都嚇了一跳,瞪眼一看,喲,這可不是全城聞名的西席容華先生嘛。
容華一看是我們,眼楮一下睜得老大,笑笑來引我過去入座「阿四今日不同往日啊。」
黑蛋蛋在一旁打趣「今是不同往日,往日是男的,今日是不男不女的。」
我自動忽略掉後面的評論,模模自己的頭發「能認得出來是我嗎?」。
「能啊。」
我幽幽的嘆了口氣。
容華帶我到一個小亭子里,「你在這稍稍坐一下,我帶王琰兒去書院幾個老先生那兒有點事,要開席了我來喚你。很快回來。」
「好。」我幽幽的應聲,回頭看容華被淹沒在茫茫眾美人中,感嘆道「最恨不是生在帝王家,是身在一群脂粉和脂肪中間」
明芝站在我身邊糾正我說「姑娘,兩個身不一樣……」
「是嗎?」。我摳摳腦袋。
我模著自己的肚子,還沒有吃早飯呢,扯扯明芝的衣角。「好明芝,快去廚房偷點吃的來給我。」
「姑娘真是……」明芝偷偷一笑應聲跑著去了。
可是沒想到的是,我回過神來,看到了此生最不願意見的人——安慶小王爺,我緊張得臉忽然噌地紅了個透,但是那位小爺看到了一聲不吭扭頭就鑽進人群里,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我沒有。
我灰心的埋下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阿彌陀佛,觀世音保佑啊。
珍愛生命遠離安慶,然後……之前的那個句子,再重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