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在自家屋子里,身邊是明芝小姑娘,趴在小窗邊睡得正熟。我頭痛得難以用語言描述,恨不能動自己把自己的腦子拔掉。外面飄來一縷清香。
我強撐著自己快要散架的骨頭爬起來,悄悄咪咪的,不打擾明芝。
推開門便是奉七站在門邊守著,這些日子開始,尤其自打我從皇宮里面回來。奉七管我是越發的緊了,院子里,小明墨兒把爐子搬到了院中樹下,正在爐子上煨著什麼,他回頭看到我,笑道︰「四姐姐起來啦。你是不是頭疼?過來喝點茶,哥哥說喝了這個姐姐你會舒服很多的。」
我感激地捧著茶,咽下一口溫熱的茶水,暖意從喉頭漸漸漾開。清苦的滋味,淡淡的茶香,讓我漲痛的腦袋被風一吹,清醒了許多。
暗暗在心里想,我他娘的再喝酒喝多了我就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奉七看我起來了,快步跑到廚房里拿了一個小簸箕,從里面遞給我一張熱烘烘的饃︰「吃吧。昨兒個你鬧騰了一夜,也該餓了。不過姑娘你倒醒得真早。」他看了一眼腦袋上的天空,日頭還未升上正中。「恩,還未到正午,你還可以繼續睡一會兒,一般醉酒躺尸都會躺挺久的……」
我︰「……」
奉七,你好樣的。
你再這樣冷場諷刺我我會詛咒你的。
你家公子把你派到我的身邊真是來保護我的而不是拿言語殺死我的嗎?
我懷里抱著茶,說︰「前些日子整個人都撲到了四國言書大賽上面,之前老是在擔心,睡的也不是很好,每隔三個時辰就醒一次,自打自己進了皇宮,每天有人「奇聞異事」讓我不停奔波,還被人強制早睡早起去散步,沒想到這幾日卻養成了一個好習慣了。」
自打我進宮去了,就沒見著明墨兒,王琰和容華的面,趁這個機會,我好好的問了問明墨。誰知明墨兒說照舊,王琰和容華還是一直老實巴交的該上課上課該寫作業就寫作業,論及明墨兒自己,他卻盯了一眼奉七,笑呵呵的開始講自己堆泥女圭女圭的技藝又長進了多少,和對門丑花姑娘在一起玩耍交了多深的友情。
我點點頭,大家都過得很是不錯。
茶喝完了,我抬頭望望天,似乎也頭頂上的太陽也大了一點。我站起來,很有禮貌的向小明墨兒道謝,難得他這麼大一個女圭女圭家還知道替我醒個酒……
生活需要的是波瀾不驚,而不是少部分人心心念念的刺激。
「兵荒馬亂的年代,看起來成就了一番英雄兒女,但大多數的人不是白白喪命歸途,就是終究妻離子散,餓殍浮尸。」這是廚房怪老頭摘菜的時候說的一句話,那個時候他正在同我講述南魏鮮有人知道的一場動亂,這麼多話里面他時而詭譎時而幽默搞笑,但是這句話是我覺得最有學問的一句話,因為我當初學問不太好一個字都沒能听懂。
比如,什麼是餓殍浮尸……
可作為一個廚房擇菜的小丫頭,也的確是不需要內涵與修養,字認得再多也找不來吃的。
我好死歹活在四清山這塊前山充滿仙風道骨,醫道救世,後山充滿了血腥權貴,替子封建的土地上呆了十年,沒有被一眾師兄弟們嫌棄死,也算是個奇跡了。
明墨兒瞪著圓滾滾黑布隆冬的大眼楮望著我,問︰「我們在江對岸,雖說過不去皇宮,但是每日你們干了些什麼總有人有小道消息傳出來,大家每日就圍在渡口等你們的消息,也順便等這皇家張榜說你們今日要干些什麼。這麼多事兒里啊我听說那另一位說書的姐姐完全沒有比賽的意思,還打折比賽的旗號來南魏找人呢,那個要找的人,據說還是北周的公主喲,大家好奇的不得了,鄰里的賣菜大媽們一直都在念叨這個事兒呢。四姐姐,你當時是不是在場,能給我說說不?」
啊?說故事啊……
我難不成要舉著自己的手指著自己,驕傲的說︰「沒錯,我就是賣菜大媽口中那個神秘的我,你這下見著了活得,你真幸運。」
絕對不行!
只能開口︰「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看了明墨半晌,我下結論,「不過少兒不宜,等你長大了我才可以給你講。」
說完,我額前浮現出眾多黑線,我抹汗,怎麼無端端又開始騙起了小孩子。
「其實挺一般的一個故事,就是兩個人打架,另一個輸了,因為沒有人罩著,便跑了出去躲了起來」我看著明墨兒,淡淡開口。
「果然還是那個暴發戶修房子的故事比較有意思。」他兀自下結論,仿佛根本沒有在意我在講什麼。果然還只是個孩子啊。
不過……
我瞪他。「你從哪里听來的暴發戶的故事?」
他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四姐姐,你們講的故事,有人抄錄,有人在橋下講書,有的已經出版了書呢!」
「啊?」晴天霹靂,我傻眼。「全天下的人該不會就看著我拿一個神神叨叨的故事拿了第二名吧。」
「四姐姐講的故事最好!一點都不神叨叨」,他微微眯起眼,看著我,「上次姐姐你說,是因為我的那個夢才有了你的這個故事,我好開心的,他日,我將把我所有的夢都給你,四姐姐可願與我共享?」
明墨兒這話說得一臉的真誠,讓我十分感動。
不過我頂著明墨兒最近越發俊俏的臉蛋,腦子里不知為何突然蹦出來一個詞。
「桃花。」
難不成我真的是命犯桃花,有帥哥的命。
希望不是想沈青嵐一樣子的逆插桃花就好了。
希望阿宣好好地。
「你小小年紀夢可多著呢,千萬不要讓我犧牲睡眠天天听你講故事」,我歪著頭,笑眯眯地告誡,「外人知道從來都是小孩子睡前听故事,你偏偏是孩子講故事給姑娘听,這多獵奇,人家會嫌棄我虐童的」。我看著他,說話誠懇與平日里天真的小孩模樣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種。
後來又听說當時喝醉了的赫連長風更是癲狂,抱著我家的門板不撒手還死命的要拔奉七的褲子,最後還是容華有辦法,直接叫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將他扛到了馬車上捆成一個粽子,然後再拍拍馬**將他送進了木言堂暫住一晚。
我突然想起我自己喝的那酒,味道很不錯,雖說有些醉人,但的的確確是一個好酒。
下午我需要打掃鋪子的糕點材料,改日定要謝謝王大娘昨夜親手做的羹湯和他家相公的好酒。
如果日子總是這般平淡,我倒是喜樂,若有煩憂我想也是我自己的事兒,畢竟不用惱煩他人,但是,我對這南魏,對著江湖,對這些貴族的紛爭,國與國之間的嫌隙,還是想得太少,太年輕。
今夜的火光如同從頭之上澆灌下來的瀑布之水,醬我之前的人生理念以及狗屁的天真十萬次的嘲笑了一遍。
「走水啦……走水啦……」半夜,因為下午將所有的糕點材料翻出來清點晾曬了一遍,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我正抱著自己的涼涼枕頭睡得正香,口水橫流之時,忽听得有人高呼。
走水?
迷迷糊糊之間,我半睜開眼,我以為是我的房子怎麼就著火了,忙走出門去,準備叫上明芝奉七去搶救我的材料去,結果剛一打開門,一臉濃煙嗆來,我猛地咳嗽起來。
糟糕!是真的失火了!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不過……是活的並不是我的院子,是隔壁的王大娘家里。
我趕忙踩著牆邊的菜缸爬上去,看到濃煙不斷從牆那邊傳過來。
四處都是煙,根本辨不清方向。
「著火了,救火啊!」我一邊大叫,一邊去撞王琰家的木門,奉七听見我的哭喊趕忙沖了出來,隔壁住著的明芝听見聲響也以為是自家著火了,趕快拉著明墨兒隨意套了一件衣裳沖出來。
我力氣小的很,看門撞不開,便又趕忙跑回了我的院子,此時火勢正大,十分的不巧,還有風助燃,我一邊大吼著「王大娘!你在里面嗎?」。一邊從牆這邊踩著菜缸子一咬牙翻牆摔了過去,顧不得疼,拍拍**趕快沖到門前。
听得身後「啪啦」一聲,奉七踹開了門進來,身後還有幾個端著水盆的大叔。
我腦門上熱汗冷汗直滴。
愣愣的轉過頭看向奉七,指著我與大火之間……
隔著的不知五米的距離,還有十幾個蒙著面的黑衣人,他們一手舉著烈烈燃燒的火把,一手持著冰涼涼的長劍,在迷茫的煙霧中這些人放佛是黑夜帶來的死神,一臉驕傲得捏著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看著焦急的我們在這邊奔波。
明芝帶著明墨兒也端著水盆最後一個趕過來,看到眼前場景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啊!」
「這……這該如何是好」我干笑著,冷汗直流,他們的目標是誰?該不會是因為我那個所謂的北周公主的身份來殺我滅口,還是……他們已得知了我和阿宣的關系,前來斬草除根?
但是,我明明住在隔壁啊,這些家伙該不會是找錯了門?
只是無論哪個理由,現在都是凶險萬分,面對幾十個黑衣人,我們這邊只有一個奉七,明顯處于弱勢,一不留神,便真是帶著大家嗚呼哀哉了。對著這些真正的殺人防火者,我不能有絲毫的膽怯,一旦露了怯意,便是輸了,而輸的下場,王大娘、珍珠妹妹,還有黑蛋蛋王琰,必死無疑。
為首的持刀黑衣人,咻的一聲朝著這邊射出一個暗器,也不知是什麼,徑直射向了奉七身後端水而立的一個大叔,便是在瞬間大叔腦袋上中鏢應聲倒地,腦子上濺出血花,奈何他話都未說一句便死在了自己的好心上面,他手上端著的水盆啪啦一聲掉在地上,將那些救命的水花潑灑了出來。
「顧大叔!」我驚叫道。
我識得他,對門賣木料的好人。
「救命啊,殺人啦……」
奉七身後的周遭眾人看此狀,再也不管什麼救不救人命,救不救火了,紛紛扔下水盆子倉皇逃命而去。
口口均在尖叫,一瞬間,在小院子一邊蔓延開了恐慌,「救命啊……殺人啊……」
推搡之間,明芝撲通被絆倒,腦袋磕在了井邊,看似很嚴重,明墨兒將她扶拉起來,這姑娘卻是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模樣。
奉七拔劍相向,毫不露怯,我還在擔心他一個人,勢單力薄,要如何對得住這些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黑衣殺人者,之見奉七將兩手指相捏為決,放在口前噓了一聲,突然之間咻咻咻地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來幾個著平民百姓衣裳的侍衛。
我料想的,他們應當是侍衛吧。
奉七是沈叢宣派來保護我的,那麼這些人,大概也是沈叢宣暗中安排的侍衛。
見此情景,我安心了一分。
「等下我們將他們引開,你拉上明墨跑得一個是一個。」壓低了聲音,奉七上前來開口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我和明墨沒有武功,再加上一個倒地不起的明芝,完全就是拖累。
我深深地皺著眉頭看向熊熊大火之中的王家小院。
你們,你在哪兒啊。
「那我們在哪里會合?」我問道。
「不管了,你先往安全的地方跑了再說,我已派人通知了木言堂,會有人趕過來的,你先走!。」我回頭看了明墨和已故的大叔一眼,不管那些殺手的目標是我還是誰,都跟這些平民無關,他們沒有理由給我們陪葬。
「好!」
我開口的瞬間,奉七他們抽出劍來迎了上去,那對方的黑衣人也毫不示弱,為首的還唾了一口唾沫,「女乃女乃的,今天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剛好今兒個干的活計沒什麼技術含量,你們來得正好,來給大爺我松松筋骨!」
又有一人道︰「廢話什麼,殺了他們!」一個黑衣人大喝一聲,那些黑衣人便撲上前來。
「快跑!」奉七揚聲大叫,幾個人,幾個方向,飛快地跑開沖向這對刺客。
我忙沖過去抱住明墨。
明墨兒指著明芝的腿,「四姐姐……你,你看……」
一只小鏢插在上面,已經滲出了血來,想來明芝倒地的原因應該不止是人群倉皇逃出時候的推攘,還有這……
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在這般嚴峻的時候我竟沒有什麼用。
我來不及,只能埋頭護著明墨,回頭,身後小院子里卻是一個黑衣人都沒有了,那一堆人纏斗幾下,便幾躍幾下腳尖沾地離開了這王家小院,但是刺客離開了,熊熊的火還在燃燒。
我思索了一下,不跑了!
要是連我都走了,王大娘怎麼辦!
我咬牙,提起井里的一桶水將不知是誰丟掉的薄被扔進一旁的水盆里浸濕,然後裹在身上,擋住口鼻,便沖了出去。
一邊跑,我一邊朝著明墨兒大吼︰「明墨,你躲在井口後面听見沒有!」
我一邊叫,「王大娘,你在哪兒……王琰……」明艷艷的火,暗無盡頭的黑,那樣暗沉而絢爛的色彩令人心生恐懼。
「姐姐!姐姐!」明墨的聲音在我身後清晰的傳來。
「王琰!珍珠!你們在哪兒!」黑暗和火光交雜,我四下尋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