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黃澄透亮,飲一囗香甜四溢,切莫被它騙了,酒總歸是酒,飲得多了,也是會醉人的。
玉翹有些眼餳骨軟,兩腮如了胭脂般,潮紅輕泛,愈發顯得明媚嬌艷。
她尋了個推辭,隨丫鬟出了萃錦殿,立于回廊上,門內紅塵喧囂,你防著我,我坑著你,誰都無半顆真心可依。門外庭蕪黯淡,花梢樹影,一聲雁過,一點流繭,合成一片流年,流年似水,擋不住悲歡又離合。
秋風拂面,帶些寒意,臉頰卻灼灼滾熱,笑問伺侯在旁的丫鬟,可能去哪兒弄些清水洗漱?
那丫鬟機靈,曉得她有些醉,攙扶著沿回廊走了數十步,進了左側房,向右十來步,打起五彩絛絡盤花簾子,是間小耳房。
里一應俱全。便見妝台側旁立一人高花梨木黑漆百合紋盆架,上勾吊潔如雪的大棉巾、手巾,中段突出一橢圓托,內擺塊白脂玉胰子。
丫鬟拎起擱旁大暖壺,往黃銅盆中倒了半痕熱水,冒著騰騰煙氣。玉翹不用她伺候,自己捊擼卷袖,露出半截酥臂,掌心掬起水,潑灑熱赤的頰。
那丫鬟呆著不自在,笑道︰「奴婢給夫人去端一碗醒酒湯來,保管喝了這頭就不暈,臉也不燒了!」
玉翹含糊允了。即听到腳步細碎又匆忙的離開,混著簾子開合間打到牆的啪嗒聲。
她將臉整個悶在盆里,讓每個毛孔都吸飽了清水,浸的潤澤澤的,直到屏息再無法承受,才猛然抬起,喘一囗氣,閉著眸子,伸手模索著棉巾。
有人好心遞上,她接過,邊擦拭著臉上水珠,邊暈暈地笑︰「你才去呢,這麼快就回了?」
無人回話兒,睜開眸子看他,又眨巴了一下,哪里是那個小丫鬟,眼面前站著個魁偉粗獷的漢子,眯覷著眼把她打量,冷哼一聲︰「說,你在這里偷偷模模等著誰?」
還能等誰!即便作奸犯科,也用不著來王爺府丟人現眼。不理他,咬著唇,扭身要走。
周振威一下子惱了!他簡直自作孽不可活,把她整日里又愛又寵的,慣得她那小尖下巴都要長額上去了,現在倒好,愣是把他半分不放進眼里。
玉翹腳跟抵著腳尖,不快不慢的走,眼看著到了簾邊,身後那人怎麼不吭一聲?她,停還是不停?
下意識用手去掐簾上的梅花蕊,要麼問他可願隨她回府去,這里她一點都不想多待!
這番抬手觸簾的動作卻讓周振威生生會錯了意。就這麼急著避他麼!偏不讓得逞!
眼若火燎,幾步便至她身後,才摟過腰段兒,那身子骨就軟軟的倒進他胸膛,低頭一瞧,紅撲撲的,嗤嗤的笑。
酒後吐真言,這個醉貓兒,得好好審一審!
索性一手握在她腿膝處,輕松打橫抱起,尋了一圈,把她擱坐在書案上,掰開縴長的腿,立于央。
「沒良心的小翹兒,怎這般狠,對為夫說不理就不理,我又是做錯什麼事了?讓你不得意?」
周振威用粗礪的手指,捏抬起她的下巴尖兒,對視著,讓彼此都清晰地印入對方的眼里,暗啞著聲道︰「再這般下去,定要重振夫綱,到時莫怨我嚴厲心狠!」
玉翹雖醉卻猶醒,听得此話怔了怔,她因自個的事衍生出諸多雜念,五髒六腑皆不對味的難過,竟冷落了夫君,讓他解錯意,生起氣來,再看他目光深邃,隱帶著被自己挫敗的傷,這心里,頓時晦澀難堪。
是了!前一世種種目目,皆刀刀刻于心上,這般千瘡百孔,輕踫即見血。
方雨沐、新陽公主、曹鳳華、李延年、太子前一世凶殘,卻又糾糾纏纏從前世到今生,讓她活的愈發如履薄冰。
只有這個男人,在自已芳華隕落時,汲了她一身暖意。
如今被他強娶豪奪來日夜相守,他不知前事血腥紛爭,坦蕩磊落,只曉得一門心思的對她好。
而她,心懷暗黑,秘密掩藏,似已積成染了污血的劍,每每拔出,總會煞氣傷他。
實屬不願,卻就難以釋懷!
或許是因桂花酒迷亂了心思,或許是想他無辜可憐,或許是覺得他的情實難承受,再或許,自已還是配不上他吧!
臉倚上他的肩膀,一時淚不知來處,全浸到他的頸上。
「我們不如和離吧!」玉翹說的含含糊糊,周振威听得清清楚楚。
這就是自已要的酒後吐真言?可真是。
他腦中轟的作響,面色瞬間鐵青,分開彼此距離,仔細看她如雨潤桃花的面。
玉翹心腸真是鐵石做的麼?放眼整個晏京,有哪個男人如他這般,將娘子整個的疼入骨髓里的。
想他一個粗糙漢子,現簡直比娘們還心思細膩!想她所想,解她所憂,只差把心掏出來給她當球踢!
竟是寵了個白眼狼!
「我當你醉了,胡言亂語,再被我听一次,定不饒你。」他眉緊蹙,眼深沉,說的格外認真,簡直咬牙切齒︰「這輩子我與你誰也別想離開誰,你要再生這些念頭,我就!」他氣得說不出話,就能怎樣呢!再狠他也舍不得傷她。
玉翹見他這般惱狠的模樣,嘆口氣,手兒環上他的頸,燙熱的頰,湊近他耳邊軟聲道︰「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不要的。」
「要個鬼!你奪了我心,又睡了我身,現厭了就想丟開,你想得倒好!我豈容你隨意擺布!」周振威還是怒的不行。
這是什麼話!該男人說麼?玉翹撲哧一聲,破涕而笑。
她這般展顏,如迷霧被陽光穿透,如靜湖被碎石敲碎,讓周振威因她那句和離的話,而墜入冰寒的心,又重新暖了過來。
大手挾上她的腰,下了重手掐一記,就這般不留情。
可听她醉意呢喃的吃痛,撇著嘴吸氣,又忍不住再模模,怕真把這朵鮮艷水靈的花兒掐壞了。
自作孽,不可活,定是前世欠她的情吧,所以今生才叫他這般心甘情願的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