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康,神仙一般的明家公子,他的畫看似無章,實則大有文章,里面人與物合一,有便是無,無便是有,有無相生,自然相成,非一般士大夫能學得了的。
現在一個女流之輩,竟然大眾廣庭之下,稱自己對明康的畫技學得一二,真是大言不慚!
可是轉念一想,這沛王爺的七女朱璺真得苦命啊,連想學畫畫,都沒有人教,沛王府對待庶女的教育如此不堪?
但再一看那嫡女朱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那庶女確實未曾听說過會什麼,且這庶女容貌絕美,吐字清晰,不像糊涂呆傻學不會的人。
這麼比較就知道原因所在。
沒有人教的庶女朱璺,只能靠自己無師自通。
但凡富貴人家有這樣的嫡母,煞費苦心讓庶女一無是處,還不落人話柄。
不承想,此庶女聰慧異常,竟能自學畫畫。
杜老夫人面色凝重,她當然知道這麼多年,郭夫人是如何對待庶女的,只是沒想到今天會被揭發出來。
也活該郭夫人自討苦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媳婦作賤庶女的罪名風言風語的開始興起來。
那些大士族的本家夫人的嘴巴非常厲害,絕不會同情郭夫人半分。
郭夫人也沒料到事情會成這樣,干瞪著朱璺,張口結舌卻說不出話。
這時,席上已有人搶著喚明康,半開玩笑道︰「明公子!沛王爺家七女含冤請您評判一幅畫呢!」
坐在明康旁邊的趙會,望著朱璺下跪的身影,敬慕之情油然生起。
眾人痴痴地望著神仙一般的明康翩翩而來,走到朱璺身邊站定。
明家公子睨了朱璺一眼後,對上作揖,並未開口說話。
老夫人溫和地道︰「明家兒郎,評判下這副畫。」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昭將軍開口道︰「明康,你好好看,這幅畫里究竟畫了幾個人?」
南宮昭深邃的目光落在明康的身上,言語里帶著意味深長的警戒。
明康自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只是笑而不語,轉身去欣賞那幅畫。
眾人只當他看一眼便罷,誰知明康,竟看著看著就不動了,好像著了迷一樣。
眼看一刻工夫過去,眾人也不好催他,畢竟是性命攸關的事。
這個空閑里,朱璧眼痴痴里看著明康,見他久久沒有評判,于是信心大增,嘲笑道︰「妹妹,你做了就做了,何必拖延時間死不承認,早一點承認錯誤,王夫人和昭將軍定會原諒你的。」
朱璺見六姐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並不理睬她,只淡淡對老夫人道︰「老夫人等明公子評判後,一切後果宜安都願意承擔。」
老夫人淡淡地點點頭。默默念經。
朱璧冷笑道︰「你承擔得起嗎?妹妹,這不是打碎一只茶杯,弄壞一只珠釵啊,這可是死罪啊!」
一個「死」字,眾人聞之變色。
朱璧不急不慢道︰「妹妹拿這種用心險惡的畫來慫恿昭將軍謀反嗎?湘妃圖只有皇帝哥哥的後宮才配有呢,妹妹也姓朱,論理也喊皇帝一聲哥哥,這樣做,斷送自家的路,真令人寒心!」
是啊,這就是老夫人心里一度的想法,讓大孫女說出來了。
然而老夫人微睜開眼看朱璺的反應,她似乎並無愧色和懼心,她又有點相信朱璺的良心。
朱璺只淡淡道︰「還沒有評判前,你說什麼都會成為惡意污蔑陷害親妹妹的證據。請鄉主慎言!」
朱璧見明康仍然沒得出結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認為朱璺不過是虛張聲勢,冷笑道︰「若是評判了只兩個美人,你不光欺騙了王夫人,也欺騙了老夫人,還污蔑了我,你就是罪加一等。連我都保不了你的命。」
朱璺看了眼朱璧又看看郭夫人,見郭夫人面色陰晴不定地望著明康那邊,似乎熱切地盼望著明康如她們期望地宣判。
朱璺道︰「鄉主為何口口聲聲要妹妹的命,妹妹即便這件事做錯了,也不過是和鄉主一樣不懂事,鄉主難道不念姐妹情深,求眾夫人饒了小妹一命?」
朱璧見她對自己還抱有一絲希望,只覺好笑,這個庶女還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麼厭惡嗎?不光是她,她的母親也對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剁碎了喂豬。
郭夫人淡淡道︰「宜安,你不知道這件事的惡劣程度嗎?若被皇上知道了,不光是沛王府,整個南宮家族也會因你而毀,這件事連我和老夫人都保不了你,何況你大姐只是個柔弱的姑娘。你不應該不听母親的勸誡的。一切因你執意如此,出此下策,才鬧到這個地步!求生的話,你只能看王夫人能不能放你一馬!」
郭夫人很自然地把這個球踢給了王夫人。
郭夫人目的已經達到了,庶女交給王夫人是生是死,她都不會管,何況王夫人絕不會輕易罷休!
朱璧道︰「母親,妹妹不知輕重,一意孤行,觸犯國大齊禁律,母親應該秉公處理,交給朱室宗族處理。」
宗族處理?
豈不是要把她裝進籠子里,沉水!
這朱璧實在太惡毒了。
榮姑姑笑道︰「長樂大公無私,做姑姑的都佩服三分。」話里滿是吃驚和諷刺。
南宮昭頗為有趣地看著曹林家的兩個女兒,姐妹倆一狠一軟,一毒一善,性格反差極大,看不出是親姐妹,姐姐的手段倒是有點像他呢,妹妹呢,孺子也可教,日後慢慢教,朱璧只怕悔不當初!
朱璺望著老夫人道︰「老夫人,宜安讓您擔心了,老夫人相信宜安,絕不會做這種事,朱璺絕不會死。」
老夫人睜眼道︰「誰能讓你死?」
寥寥幾個字,已將方才朱璧的話推翻了,老夫人在這活著好好的呢,還輪不上郭夫人母女做決定!
朱璧一怔,敢情自己說到現在都是廢話?
可不就是廢話!
人在絕境時,才看清誰對自己好,朱璺看著老夫人的慈眉善目,榮姑姑發自心底的擔憂,郭夫人的偽善冷漠,朱璧的惡毒跋扈,王夫人的敵意戒備,昭叔叔的,呃,依然是高深莫測的眼神,那雙眼神一直沒變過,好像這件事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