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的身心俱是一顫。
她倒抽一口氣,道︰「姑娘,您的意思還是要打發婢女走?」
朱璺忙安慰道︰「這一路往北,此時正是你們想離開的最佳時機,遼東天氣異寒,我知道你們忠心侍主,但每個人生來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不希望你們陪我去那人生地不熟的異寒之地。」
結香忙道︰「姑娘,婢女們是奉命來侍奉姑娘的,姑娘也知道遼東人生地不熟,婢女們更應該留在身邊保護姑娘。」
朗月的瞳孔一縮,好像在感受到什麼。
這時,馬車突然向前勒了一下。
幾道黑影風馳電掣般地沖過來,外面亂轟轟的,馬聲嘶鳴,金鳴聲不絕于耳。
朱璺起身掀簾,霍然抬頭,如被電擊。
她看到的是一群蒙面人在和護送迎親隊伍的侍衛們激斗,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威肋馬車里的人。
是刺殺,又不像刺殺。
朗月正要拔刀相助,被朱璺阻止道︰「再看看情況。」
那些蒙面人與侍衛們酣戰得正激烈,似乎忘了馬車里的人。
有侍衛大喊︰「你們是什麼人?」
蒙面人回應道︰「宇文氏族,反對大齊與慕容家聯姻。」
宇文?
宇文鮮卑與慕容家世代為仇,人盡皆知。
大齊在對付宇文與慕容兩家時,刻意地令他兩家仇恨不斷加深,卻又常與兩家走動,搞得兩家都以為自己與大齊關系最密切。
實際上,不過是朝廷的策略罷了。
百余年前,宇文鮮卑奪了慕容氏老祖宗最心愛的女人,兩方結下梁子,恩怨世代加深。
宇文鮮卑的確有阻撓和親的意圖。
蒙面人約有五十來人,清一色的黑衣,動作干淨得落,和大齊侍衛亂戰一團,但兩輛馬車都相安無事。
這不由得令人懷疑是不是宇文鮮卑。
朗月蹙眉觀察著那些蒙面人。
結香在一旁雙手合十,臉色已經變了,直叫︰「阿彌托佛,宇文家的人也來了。」
「只怕不是宇文家的。」朗月沉聲道,「看這身段也不像北方大漢。而且那些人只和侍衛激戰,卻不曾傷馬車里的人。」
蒙面人一直沒有靠近過馬車,眼看著侍衛的數量在慢慢減少,令馬車上的人心不由得緊緊揪起。
風吹過,帶著濃濃的腥味氣息飄來,令人作嘔,朱璺駭然︰「這些人到底想干什麼?」
「一會就知道了。」朗月淡定地道。
過了半柱香工夫,侍衛們死傷無數,僅剩下的幾個丟盔棄甲,正要逃竄,突然有人喊道︰「援兵到了!」
朱璺定楮一看,見涌來了一百多名身著外族服飾的膘形大漢,那些人凶神惡煞,齊舉著弧形大刀朝這邊撲來。
宇文鮮卑!
這回真得是宇文家的人!
沒有料到真正宇文家的人來了,蒙面人互視一回,正面迎擊沖向那些凶神惡煞的大漢。
那些大漢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瞬間破了陣,其中一個就往前面的馬車撲去,溫大娘慘叫連連。
朗月驚呼︰「這不是我們的人!」
說著她已向天空放了個漂亮的煙花,提劍猛沖向前面的馬車,擋住那名外族人去路。
馬車里的溫大娘早已受驚過度昏厥過去。
「小娘們報信了,快速戰速決。」混亂中有個在喊話的大漢聲音里帶著異域的口氣,
朱璺見狀,拉起結香,小跑至前面的馬車,結香進去扶好溫大娘,朱璺攬韁驅馬,沖朗月喊道︰「快離開這里。」
那大漢力氣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游牧人。
先來的一撥蒙面人慢慢得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朗月蹙眉,先給郡主離開的機會,然後才慢慢地後退,瞅著機會意欲離開。
大漢步步緊逼,刻意地和她過招,好像對一個會身手的女女圭女圭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朱璺見朗月遲遲沒有跟上來,便再次焦急地喊道︰「快走!」
趁那大漢分心之際,朗月出其不意,以不可思議地速度,砍斷了那大漢的粗脖子。
眼看著郡主的馬車離開,蒙面人和宇文鮮卑都想要追趕上去。
與此同時,從林子兩邊突然冒出來數百的暗衛,朗月見到這一撥人,心下方定,是自己人!
那領頭的暗衛一揚手,道︰「捉活的!」
朱璺聞言回頭,見是上次去水月庵路上遇見的暗衛,心里也松口氣。
馬車調轉了方向停在不遠處。
這些暗衛的身手不同凡響。
那些蒙面人見暗衛與宇文家的人過招沒到三回,就砍死了那個大漢,面面相覷。
識時務者為俊杰,蒙面人迅速撤離,留下宇文家與暗衛仍在激戰。
暗衛勝在動作靈敏,一群人如潮水般地追趕著宇文族人,北方大漢被暗衛們迅雷不及掩耳的招數打得節節敗退。
很快暗衛們將僅剩的幾個余孽團團圍住。
朱璺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溫大娘在種碧和錦茜的安慰下,知曉命保住了。
她從昏厥中驚醒過來。
朱璺和結香凝神地看向暗衛這邊。
這時,朗月突然走過來,望了望馬車里的人,對結香低聲道︰「快讓郡主與錦茜互換衣裳。」
朱璺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換衣裳?
雖然不明白為何,但是結香知道朗月是為姑娘好,結香忙拉安郡主進入馬車。
隔了一會,二人衣裳換好之際,突然從後面又來了輛一模一樣的馬車。
那馬車從她們身邊路過,大家惶惶不知所以然。
溫大娘突然跳到對面的馬車上。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時,朗月瞬間抓住馬車里的錦茜,拉至旁邊路過的馬車上。
溫大娘及時地接住了錦茜。
馬車簾子飛起,就看見里面坐著的三個容貌出色的婢女。
溫大娘朝結香等人揮手示意,扶住錦茜縮回馬車里面。
從馬車里傳來一個女子的清脆聲音︰「宜安郡主,婢女們奉主公之命前來護送郡主和親。」
錦茜一頭霧水地伸出腦袋看向真正的宜安郡主。
朱璺和眾人也都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地看著漸漸遠去的錦茜。
過了一會,朱璺回過神,盯向朗月。
這是要互換身份嗎?
大家都感覺被騙了,尤其是看到錦茜驚慌得淚流滿面之狀,朱璺心頭一窒。
如果朗月同她商量,她絕不會讓錦茜冒充身份去遼東和親!
朱璺瞪向朗月︰「快把錦茜還回來。」
「姑娘,稍安勿燥。郡主出使遼東,所有的婢女都要跟隨,錦茜只身離開,是幫助了大家能夠繼續留在大齊,這是最好的辦法,錦茜的家人可以多賞些銀子,何況能從婢女的身份一下子變成遼東的王妃,也是需要萬里挑一的。這是錦茜的歸宿。也是她的福份。」朗月緩緩道。
對姐妹的離開她沒有絲毫的不舍。
載著錦茜的馬車已經走遠了。
跟隨馬車的還有殘余的侍衛並新添的幾名侍衛,依稀還能看見錦茜留戀地透過車窗遠遠地看向這邊。
朱璺徹底地怔住。
這前前後後發生的時間之短,以至于在她們還沒反應過來時,錦茜已替她前往和親的路上。
可是,想起錦茜淚婆娑的模樣,她心頭一痛。
她仔細地打量著朗月的神情,她是那麼的冷血無情。
「是不是他的意思?」朱璺驀地問起。
朗月緊抿著唇,原本不想回答,但是看到姑娘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她只好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除了結香,馬車里的人都不知道姑娘口中的「他」是誰。
眾人心有余悸,緩緩明白過來,錦茜是代替姑娘和親了。
起初幾個婢女都替錦茜難過,但听到朗月後面的分析之語,又覺得很有些道理。
錦茜很快明白過來,也會想開,做遼東的王妃自然比做王府的丫環強百倍。
和親的馬車走得無影無蹤。
太陽也快下山了,朗月催促著宜安亭要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夜晚的山林里里常有山匪出沒。
朱璺卻不著急離開,她回頭淡淡問向朗月︰「即便替換了我,我能何去何從?」
南宮昭或許出于好意阻止她和親,但是以錦茜做替身,而且沒有事先商量,未免太殘忍了些。錦茜以她的身份去相親,那麼她又能以什麼身份自居呢?
沛王府回不了,遼東去不了。
難道要隱姓埋名地生活在不知名的地方?
朱璺冷著臉看向朗月,等她解釋。
朗月揮手,眾侍衛就退開,慢慢消失在林子深處.
朗月稟道︰「這是主公的意思,也是杜老太妃的意思。」
「什麼?」朱璺大吃一驚,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說是南宮昭的意思,她還能相信,突然又說是老夫人的意思,她不由得懷疑朗月的話有沒有水份。
不流放,只能和親,這可是老夫人希望走的路,事先老夫人可從未透露過要替換和親之人。
她蹙眉看著朗月。
朗月道︰「郡主,您先上馬車,咱們回王府,老夫人正等著您。」
朱璺半信半疑地同結香上了馬車。
「天快黑了,咱們先趕車離開這片林子。」朗月狠狠地甩著馬鞭道。
結香坐在馬車里驚魂未定,她半喜半憂道︰「老夫人若果真有這個意思,說明老夫人是相信姑娘清白的。」
「嗯。」朱璺淡淡地點點頭。
可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老夫人從什麼時候相信她的清白?
連她自己也不得解釋。
「只是可憐了錦茜。」朱璺又嘆了口氣。
結香忙道︰「能為姑娘效勞,這是錦茜的福份。」
朱璺側過頭,掀起馬車窗簾朝外面看去。
朗月趕車的速度很快,這片幽深的林子很快就過了。
林子外是開闊的大道。
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下來。
「還有一個時辰就可以回府了。」簾子外面傳來朗月輕松的話語。
朱璺沉默以對。
或許是朗月的心情很好,她趕車速度太快,好幾次,馬車跌進坑窪里,向一邊偏去,差點擦到旁邊的行人身上。
朱璺色變,不由得上前掀起馬車簾子,道︰「朗月,慢點走。」
「姑娘,你終于和我說話了。」朗月帶著點調皮。
看著她天真的模樣,朱璺輕嘆一聲,「事已至此,責備你也沒用。」
說這話時,一個爽朗的女子聲音傳入朱璺的耳中,「听說,朱室的宜安郡主嫁到了遼東。」
另一個女子回道︰「是啊,今天剛出發的。呵呵,咱們大齊最美麗的姑娘竟然去和親,讓人听到了不說大齊實誠,還說我們大齊怕鮮卑人呢。」
听到這閑散的話語,朱璺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馬車繼續向前行駛。
不一會,就到了京都城門外。
她撩起窗簾看向外面,好像看見了一個認識的面孔,不由得朝外面的朗月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
朱璺掀簾走出馬車,朝對面的行人望去,突然,一個熟悉雄渾的男子聲音傳來,「明琴?」
這聲音突然傳來,把朱璺震住。
她身子微僵,慢慢轉過頭看向背後,抬眸的剎那,那張漂亮的圓臉上已經掛滿了疏離的笑。原來是她眼花,錯把這人看成了明叔夜。
更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
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正是步歸。
與往常一樣,他身邊仍帶著一個小廝,一人騎一匹馬。
步歸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駕馬慢慢地朝朱璺的馬車靠近來。
被他喚出假名時,朱璺矜持地笑望著他。
朗月見這男人的馬靠得過近,慢慢地調撥著馬頭,試圖拉開點距離,但那馬似乎很願意靠近眼前男人的馬。
兩匹馬幾乎就擠在一塊。
步歸看了一眼朗月,最後把目光聚集在朱璺的面龐上。
他上下打量片刻,挑眉看著她略為疏離的笑意,低聲道︰「听說今日你要出嫁,哦對了,上次你說是遼東的慕容家,你這是要去北方嗎?」。
朱璺色變,敷衍道︰「嗯,你知道?」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听說是你心甘情願嫁給慕容家的小子。看來並不是這回事。」步歸閑閑地聊著,話里似乎含有別的意思。
朱璺的臉色刷地紅了。
她觀察了步歸幾眼,似乎是在夸海口,並不了解太多的詳情,于是道︰「這件事不是外人揣測的那樣。還是不要討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