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古代人中的異類。
她瞪大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這人卻不當回事,忍不住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一個毛躁的小伙子,誰嫁給他,每天都要火冒三丈!
朱璺氣急敗壞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感覺到她表情的僵硬,步歸沒有再調戲她,身手矯捷地起身拍掉衣上沾的草,他替他摘下發絲上沾的草,被朱璺打開手︰「別踫我!」
步歸把摘下的草展示給她看,笑道︰「誰踫你了,我踫的是草。」
她無語,坐在河邊的大石塊上,順手揀了塊石子,丟在水里,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步歸坐在她旁邊,也往河里丟了塊石子。
他丟了塊大石子,濺起的意外的大水花。
朱璺覺得步歸簡直沒事找事,存心讓她生氣。
她呀地叫了一聲,來不及向旁邊躲閃,就看見鞋面被濺濕了一大片。
朱璺不由得生氣,瞪著他︰「我和你好好說話,你為何捉弄我?」
步歸的心情難得很好,淡笑道,「你先告訴我,你的真實名字。」
「我姓明,單字琴。」她猶豫了下,沒告訴他真名。
步歸搖頭道︰「明琴?我查過了,這是天下名士明叔夜所彈樂器之名,而且他沒有親妹妹,倒是有個表妹,不過姓袁,是他舅舅的姑娘,我說的對不對?那麼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呢?」
步歸再次凝神望向她。
朱璺心里暗叫不好,這個男人居然還有工夫查明叔夜的家譜,她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我告訴你了,你日後就不再找我麻煩?」
步歸淡笑︰「你的命都是我救的,還怕我找你麻煩?你這話分明就在說你用了假名。」
「你不也一樣!」朱璺低嘀了一句。
步歸大笑,神態閑散,面上泛著笑意,慢慢道︰「你是去和親的宜安郡主吧?」
朱璺抬頭看向他,突然被他揭穿身份,心驀地一沉。
她想否認,但他的眼神里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又沉默不語。
步歸的雙眼眯起,猜不透他到底料到幾分。
「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麼知道你身份的?」步歸淡然反問「那日送你離開時,親眼看見你進的沛王府。我不好奇你的身份,只是奇怪,為何你不願意去和親?」
步歸蹙眉看著她。
朱璺干笑,心里納悶這人到底什麼身份。
她滿月復狐疑,心中不免添了幾分不安,詫異地注視著他的目光揣測︰「你好奇什麼?和你無關。」
步歸不以為然地搖頭,反問一句︰「若是慕容家的小子長得和我差不多,一表人材,你願不願意?」
朱璺微怔,略定神色。
慕容家她了解得不多,史書上也提得少,好像建立過一個王朝叫北燕。
但那是兩百年後的事。
她一時捉模不透他的意思,惴然道︰「阿彌托佛,若長得和你一樣,那我謝天謝地,終于沒嫁。」
步歸竟然仰頭大笑,他的聲音爽朗渾厚,帶著幾分常人難以揣測的意思。
朱璺有不好的預感,補了一句︰「呃,我開玩笑。別放心上。」
「可是我放心上了,怎麼辦?」步歸停了笑,撫著胸口,故意刁難。
朱璺神色收斂︰「你年紀輕輕的別想不開啊,看你也不過弱冠,這麼急著要媳婦兒,小心沒了自由。我大哥過了二十三,還沒正式訂親呢,你一個小孩子急什麼?」
步歸差點吐血,轉念笑問︰「你大哥?這麼說你承認是沛王府的宜安郡主?你大哥是不是緯公子?我可听說他相中了四知堂楊家的姑娘,別胡弄我。」
說著他話鋒一轉,「我們家,家世也算顯赫,配你們家不說綽綽有余,也算門當戶對,我求家父登門提親,如何?」
朱璺一口氣沒吐出來,連嗆兩聲。
步歸連忙拍拍她的背,不慌不忙道︰「這麼急,想來也是,你已過了及笄,恰好是說親的時候了,你要什麼盡管和我提,明日都備齊送到你們府上。」
朱璺憋著氣,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明日提親就見分曉。」
步歸的一席話,令她頭痛不已。
看著他一副得意的模樣,她垂下頭,沉吟片刻,復又抬頭道︰「這可不行,我已經許了人家。」
「從慕容家逃婚回來,難道是,因為心里有人?」步歸吃了一驚,隨口問道。
同樣大吃一驚的還有南宮昭。
將軍府
南宮昭的書房被竹林掩映著。書房獨門獨院,佔了一個院子,四圍高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書架上擺放著珍貴線裝書,旁邊的青瓷缸里放著一卷卷名家字畫,牆壁上掛著古賢圖、佛說九色鹿經等名作,案旁擺著瓷燻爐,八寶架上擺有各種青釉。
以往他每日申正會在這里打坐半個時辰,然後揮墨濡毫。
今日與往日唯一的區別是,門口站了兩名暗衛。
暗衛正在等著信鴿。
沒有人能靠近這獨門獨院的書房。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一只信鴿終于翅膀撲剌剌地落在花盆邊,暗衛捧過信鴿取下紙條。
「主公,宜安郡主沒有直接回府,被一名男子接走了。」
「什麼!」南宮昭驀地抬頭,筆擲在三叉架上,「朗月那丫頭呢?」
見主公大發雷霆,暗衛噤若寒蟬。
南宮昭身邊的人,在主子盛怒時,都不敢靠近。
南宮昭原本的計劃是中途調包,借機把朱璺帶回自己的別院,這件事情原本天衣無縫。
但不知為何,就在和親的前一天,杜老太妃突然找到他,拜托他,把朱璺接回來。
雖然不明白杜老太妃的意思,但可以確定的是,杜老太妃舍不得朱璺去遼東。
南宮昭暫時不想因為這件事駁了杜太老妃的面子。便答應下來。
因此計劃稍稍變動,沒有送朱璺去別院,只是讓朗月送她回府。
這種小事,朗月竟然辦砸了,這讓他如何面對杜老太妃!
南宮昭氣得將剛寫好的字紙握成一團,扔在地上。
暗衛忙道︰「好像是宜安郡主自願與那男子離開的。朗月沒有阻止。」
听了這話,南宮昭更是盛怒,宜安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盛怒之下,南宮昭一腳踢翻了旁邊盛著字畫的青花瓷缸。
卷軸散落在地。
圓滾滾的瓷缸 當當地滾了幾下,停了下來,發出沉悶的響聲。
書房里一片狼藉,南宮昭終于清醒過來,他有點失態了。
到底是為何失態?
難道只是因為朱璺跟著一名男子離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幽眸瞪向垂首的暗衛,溫潤的面龐,此刻還帶著點余慍沾染的紅色。
西斜的陽光落在他俊美的面部輪廓上,襯出他面部線條的完美。
他轉身背著手,問道︰「那人是誰?」
暗衛忙道︰「主公,那人好像是左賢王的兒子。因為當時人來人往不便近看,只是看那身影隱約覺得是。不甚確切。」
南宮昭眸子微凜︰「慕容涉歸?」
暗衛忙道︰「估計是,這個人已經與宜安郡主偶遇過一次,上次在迎祥池附近也是他,他好像在打宜安郡主的主意。」
宜安郡主雖為庶女,但長相過美,若不論身份,她可謂是京都第一美人,會引來年輕士子的愛慕是很尋常之事,但是令南宮昭沒想到的是,慕容家的人居然認識朱璺。
這麼一來,用朱璺身邊的侍女充數的事,很快就會暴露出來。
和親不僅達不到目的,反倒會激起慕容家的憤慨。
這是他沒有料到的,和親成了棘手之事。
暗衛見主公蹙眉,忙道︰「路上遇到的刺客,已查清是宇文鮮卑做的,兩家有仇,宇文家想借此機會,攪和一局,不過先前來的那批刺客好像不是宇文家的,屬下猜測是兩撥人。」
兩撥人,難道是沛王府的人?
南宮昭納悶,暫且管不了這麼多,他深吸一口氣︰「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宜安郡主送回漬王府。記住。」
「是。」
暗衛離開後,南宮昭細細尋思著,那兩撥刺客中,其中一撥會是什麼勢力。
若是郭夫人,好像不大可能,因為據暗衛的稟報,第一撥人並不想傷害宜安郡主,郭夫人恨不得置宜安死地。
若是朱林王爺,也不像,他是個典型重男輕女的閑人,不會為了一個庶女大動干戈。
老夫人嘛,是她留過話要他幫忙,自然不會再多此一舉。
沛王府里還有個不顯眼的丁夫人,那人看起來好像也沒這個本事。
除了沛王府,還剩下一個最在乎朱璺的人,明康!
天下大名士,竹林里彈琴的閑人,尚書台寫文書的酸文人,他會有這個本事?
南宮昭想著揉揉眉心。
再過一段日子他要出征西蜀,只怕這段日子顧不上朱璺。
與此同時,朱璺正同步歸慢慢周旋,她當然不會告訴步歸喜歡的人是誰。
朱璺呆了呆,眨眨眼楮,站起身,淺笑︰「天色晚了,我要回去。改日再見。」
步歸沒有為難她,只是淡笑問道︰「下次我們什麼時候再見?」
「有緣自會見面。」
步歸送她回了東城門,朱璺一眼就看見朗月在馬車邊俳徊,她不時地朝這邊張望。
等到看見朱璺,朗月喜出望外。
馬車再次徐徐駛動。
結香陪在她身邊,擔心道︰「姑娘,那人看起來不像咱們大齊人。」
「橫豎我們再也不理他就是了。」朱璺回道。
「這倒也是。」
馬車停在沛王府門口,李步看見了忙命人進去稟報老夫人。
原以為再回王府不受歡迎,沒想到杜老夫人已先急著出來相迎,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朱璺怔了怔,然後就見老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遍,見她毫發無傷,眸子里閃著光,喜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夫人突然變得嘮叨,郭夫人和丁夫人不禁奇怪。
郭夫人臉上掛著虛偽的笑。
原以為這次和親,徹底拔除了庶女這個眼中釘,可是老夫人突然臨時更改主意,讓南宮昭想方設法把庶女接回來。
南宮昭本事不容小覷,看起來很復雜的一件事,被他輕易地解決了。
「雖說如此,媳婦還是擔心慕容家識破了調包該如何是好?」郭夫人想著有些不甘心地道。
老夫人沒有好臉色道︰「只要你不說出來,你的女兒就平安無事。」
郭夫紅著臉,忙道︰「是。」
老夫人忙命結香等人,替朱璺換好漂亮的衣裳再來正式相見。
今天老夫人的反應令人生疑,因為老夫人的心思全撲在剛回府的朱璺身上,一旁的朱璺感覺倍受冷落。
她氣得跟在後面輕輕跺腳,等人都簇擁著老夫人走到前面去,郭夫人在後面攜了朱璧的手,示意她別意氣用事。
靈苔院
朱璺換好衣裳,一進門,就大吃一驚。
今日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老夫人的眼神,透著激動,總是在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眸光里充滿了仁慈。
「老夫人,孫女宜安給您請安,多謝老夫人的寬容。」朱璺走到中間拜到。
「回來就好。」老夫人略為傷感道。
眾人都模不清老夫人的心思,不知道為何老夫人突然使調包計,把朱璺接回來。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老夫人沒有拋棄宜安。
丁夫人見狀忙笑著,早早地伸手示意朱璺坐到自己這邊來。
朱璺一襲華服,神采飛揚,走過去。
太過亮眼就刺痛了旁邊人的眼楮。
朱璧忍不住開口奚落︰「七妹,這是歸寧還是被退回呀,我可記得七妹是太後親自送出門的。」
「住口!」杜老太妃突然發怒,驚得所有人心漏跳一拍。
杜老太妃怒瞪著她的嫡孫女,眼里容不得沙子般地討嫌她,「日後再拿這件事笑話你妹妹,別怪我打折你的腿!」
朱璧吃了一嚇,瑟縮著躲在她母親身後,所有人都望著她,她面子上很過意不去,強忍著淚,道︰「祖母,你不喜歡長樂了?」
丁夫人忙笑道︰「老夫人,長樂是什麼性情,您還不知道嗎?你別和一個目無尊長的孩子計較。」
這話說得郭夫人面色青紅不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