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緯倒是沒說什麼,他漫不經心地看看天,踏在如茵的草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心情暢快。
今天的比賽不是為他們,而是為了像楊七姑娘的哥哥楊康那樣的士子,給他們一個出人投地的機會。
楊康雖然已是正四品的上階刺史,但是想要步入三公九卿,徹底擺月兌四知堂日漸式微的頹勢,還得往最關鍵的三品官上升遷。
而他此次來的任務,就是給楊康提升到從一品,這樣,他的仕途就會往上邁出一大截。
來之前,他已經同堂哥中山王朱孚商量好,中山王也答應給楊康從一品。
大齊評品官共有九人。
除了他二人外,還有代表皇上意見的尚書台東西兩曹的明叔夜和趙會;
代表武官的南宮師大將軍和南宮昭將軍;
代表文官的朱爽,+.++李晏;
只要人數過半,楊康的從一品就唾手可得。
朱緯提前打過招呼的除了中山王朱孚,還是滿口答應的趙會、南宮師。
李晏是他的姑父,自然放心。
朱爽雖然是皇叔,但是卻不與本家姓氏的人親近,朱緯就沒有同他打招呼,免得踫一鼻子灰還沒個好臉。
沒有回信的明叔夜令他蹙眉,那人性子很剛直,不理也罷。
還差一票,朱緯就想著昭將軍與他關系親近,應該會答應的。
不過南宮昭還要負責鳳洲圍場的安全保衛任務,事務繁忙,還沒有回信。
正想著,後面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駛過來。
馬車兩邊的羽林軍小跑著在前面開道,提醒眾人,皇上來人。
朱緯定楮一看,昭將軍雄糾糾氣昂昂騎著馬走在前面。
後面羽林軍護送著三輛很氣派的皇家馬車,行駛在最前面的齊明帝的馬車,緊跟在齊明帝馬車後面的是皇後與兩位妃子。
大家忙讓至路邊恭敬作揖。
騎馬走在前面的南宮昭,看見朱緯,朝他淡淡示意,朱緯心下方定。
楊康的從一品有戲了。
從沒見過南宮昭騎馬的朱璺,這時,被他的冷峻挺拔的姿態嘆服。
昭叔叔騎馬的樣子太好看了。
她心里一陣歡喜。
這時南宮昭的馬行至她跟前,他居高臨下地盯了她一眼,朱璺欣喜地朝他深深一揖。
雖然有時昭叔叔看起來很冷漠,但是不得不說,此刻的昭叔叔太有氣場了。
猶記得當日昭叔叔逼迫她殺死李太的情形,可那是恨鐵不成鋼,昭叔叔是為救她。
和親,昭叔叔很無情地把錦茜送出去了,可是說到底還是為保護她。
其實她不該埋怨昭叔叔的。
再者昭叔叔要務纏身,馬上就要出征,不該在時候鬧小性子。
南宮昭看著朱璺一臉興奮的表情,沒心沒肺的好像把昨日的事情拋之腦後了。
他忽覺得自己好笑,她還是個孩子,和孩子計較什麼?
只要今天朱璺別被士子們惦記就夠了。
還有那個令他頭痛的長樂亭主,不要在圍場里給他添麻煩就行了。
南宮昭的黑駒路過後,皇家馬車也往這邊駛來。
馬車里的男子突然掀起車簾,道︰「你是不是那個被明叔夜稱為至真至善的宜安亭主?」
這是皇上第三次見她。
第一次是入皇宮時無意間踫到的,第二次是送親時,第三次是這里。
齊明帝口吻很尋常,根本沒有在乎或追究和親的事,好似和親換人的事是家常便飯。
皇上一發話,隊伍就慢慢地停了下來。
朱璧沒想到皇帝堂哥第一句話問的是庶女妹妹,心里縱有不服,也只好老老實實地呆在旁邊。
朱璺忙上前道︰「我是。」
「朕總想著能見識堂妹的至真至善,不得機會,今日來得巧,行獵即將開始,你們坐朕的馬車,就算是給朕御前伴駕。」
齊明帝年紀尚幼,太傅稱病不上朝,朝堂一直被輔臣皇叔朱爽把控著。
小皇帝雖然看似風光,其實很寂寞,除了皇叔給他安排的一位皇後,兩位妃子外,他再無可接近之人。
但是皇後和妃子也是朱爽的眼線,有些事情還不能跟她們說。
齊明帝其實是孤家寡人。
朱璧希望能同皇帝堂哥套套近乎,就迫不及待地走過去。
朱璺看了一眼回過頭的南宮昭,南宮昭朝她淡淡地點頭示意,她就放下心來也走過去。
齊明帝溫和地笑望著兩位如花似玉的堂妹。
目光最終落在長相頗似郭夫人的朱璺身上,道︰「你同明庶常是如何相識的?」
「回皇上,是臣妹與樂亭主及笄時,明公子前來觀禮,故此相識。」朱璺小心翼翼道。
史書上說,齊明帝朱芳是先皇抱進宮的養子。
年僅八歲時就登基,郭太後命皇叔曹爽和時任太尉的南宮翊共同輔政,後來南宮翊被朱爽抬舉為太傅,變相架空了實權。
皇叔開始獨攬朝政大權。
也就是今年下半年,朱爽利欲燻心,勾結尚書李晏,及文官鄧、丁謐,使計軟禁郭太後于永寧宮。
朱璺抬眸看著齊明帝,只見他身穿罩甲,英眉星目,唇紅齒白,看起來有七分精神,可能是長期沒有曬過太陽的緣故,肌膚有點蒼白。
不過看他的舉止,少年老成。
當了皇帝少了同齡人的快樂。
齊明帝淡笑︰「自家人不必這麼客氣。」寥寥幾字,讓兩人都心安。
朱璧插話道︰「皇帝堂哥,為何我每次去皇宮給姑母請安,總見不到你。」
「我是皇上,每天有很多政事要處理。見不到是自然的,難道你想讓朕做個昏君嗎?」。齊明帝話語很輕松。
當了皇帝的人,都很忌諱昏君二字,但他說起來,好像在說拉家常一樣。
到了行獵的觀景台,台上已經坐了很多世家大族的女眷。
馬車抵達目的地,停了下來。
朱璺從馬車上下來時,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這不是品評士子麼?
怎麼來這麼多女眷。
那些女子忽見朱室的兩位亭主從皇上的馬車上走下來,有的嫉妒道︰「看,那不是剛剛從和親中逃回的宜安郡主嗎?」。
「快別說和親二字,是要砍頭的。太後懿旨,禁提這二字。如今她還是亭主。」
「皇太後什麼時候對庶女這麼好?我听說,郭夫人眼里容不下這個庶女呢?太後不是郭夫人的姑姑麼?」
「是啊,可能是為權衡利益吧。」
「安亭主長得實在,太漂亮了,怎麼沒听說她評選上大齊美人榜?」陳郡謝氏的謝雲故意大著嗓門說話。
被她這麼一褒揚,觀景台上的大家閨秀們都紛紛望過去,所有的人都起身,朝皇上行禮,順便抬眸多瞅幾眼跟在齊明帝身邊的朱璺。
朱璧黯然失色。
這些女眷中有朱璺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其中謝雲劉芳她知道。上次在南宮府賞蘭時,這兩人與朱璧結下梁子。
方才謝雲故意說大聲,就是要刺激一向好嫉妒的朱璧的神經。
朱璺也不會感激謝雲的謬贊。
說到底自己被她利用了。
齊明帝做在正上首,皇後和妃嬪做到兩邊。齊明帝特意招手,叫朱室的兩個堂妹坐近皇後身邊。
這待遇令女眷們格外羨慕。
大家也不敢再議論嫡庶有別。
畢竟庶女也是皇上的堂妹,皇上看重,誰敢說半個字。
底下兩排共坐著九名品評人。
朱璺仔細瞧了,皇叔朱爽人生得粗眉大眼,面色嚴厲,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
南宮師,史書上說的殺人如麻的大將軍,冷血無情,連為自己生了五個女兒的結發妻子夏林徽也被毒死。
朱璺特意打量了他,卻稍顯意外。
南宮師看起來沒有那麼狠毒,難道這就是典型的斯文敗類?
再一看南宮師旁邊的南宮昭,雖為一母同胞,但昭叔叔生得溫潤如玉。
至少同南宮師站在一塊,昭叔叔是溫潤如玉般的漂亮。
趙會與明康坐在下首,趙會目光不時地朝她這邊轉,不知為何,總覺得他的目光望的是朱璧,而順著朱璧的目光望去,就看見明康蹙眉盯著遠處的景致,目無他物。
對面坐的是姑父李晏和丁謐大人及大哥朱緯,中山王朱孚。
這九個人決定了接下來行獵的普通士族子弟能否躋身于上流貴族圈子,能否步入朝堂,成為在皇上身邊效力的人選。
正四品下面的官並幾位被推舉上來的孝廉都有機會接近大齊的權利中心。
朱璺看了眼觀景台上不顯眼的位置,坐立不安的楊七姑娘。
此刻她在緊張地望向遠處蓄勢待發的一排騎馬的競賽者。
其中有她的哥哥正四品官的楊康。
站在楊七姑娘的立場上,很容易理解她現在的緊張心情。
若是此次不能品評上,那麼他們楊家式微的局勢很難再有機會扭轉。
楊七姑娘猛一望向這邊,就迎視上朱璺的目光。
她淡淡地朝朱璺點頭示意,繼而目光微驚,仿佛又遇上什麼尷尬之事,朱璺不解地回頭,就看見她的大哥朱緯也朝楊七姑娘頷首淡笑。
仿佛在告訴她,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楊七姑娘可能是難為情吧。
朱璺想著,然後就看見從觀景台下走過來的幾位大臣,向皇上行禮,雖然他們行禮時也順便帶上了她的亭主名號,但朱璺如履薄冰,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
但是朱璧很享受這種待遇,感覺很風光似的。
「吉時快到,皇上,一會行獵是同他們一道去,還是先在此處等待結果?」負責此次行獵的將領問道。
「我隨便走走。」齊明帝道。
那將領便退下。
齊明帝轉頭問道︰「兩位堂妹,會不會騎馬?」
眾人的目光就齊刷刷地望向朱室的兩位亭主身上。
朱璺正要搖頭,誰知朱璧笑道︰「就算不會,皇帝哥哥可以派個人教臣妹,臣妹先在此謝過。臣妹听說明公子騎術了得,皇帝哥哥讓明公子教長樂騎馬吧。」
明叔夜望向這邊,靜靜地看著朱璺。
齊明帝大笑︰「好,明庶常你教長樂亭主騎馬吧。」
明叔夜只好站起來作揖應了一聲。
朱璧心花怒放地看著明叔夜。又听得齊明帝道︰「那麼宜安呢?朕讓誰教你?」
說著作思索狀。
朱璺忙道︰「臣妹很笨,學也學不會,皇上饒了臣妹,臣妹不想出洋相。」
「皇上,吉時快到,是否發令讓眾人進入圍場?」南宮昭上前揖道。
齊明帝仿佛想到了什麼,喜出望外道︰「臣妹,不用擔心,朕想到一個人騎術高超,無人能及,你和他學習,只怕一個時辰就會了。昭將軍,你教教朕的堂妹吧。」
朱璺一驚,無語看向南宮昭。
南宮昭不咸不淡道︰「可以。皇上是否現在發令,眾士子已迫不及待想為皇上立功。」
齊明帝揚手道︰「開始吧。」
旗子揚起,然後猛地揮下,遠處的馬都像離弦的箭一般,沖向林子深處。
觀景台上一陣歡呼。
女眷們都在為自己喜歡的士子鼓勵加油。
遠遠的看見兩名侍衛牽了一匹白色的小馬和一匹黑色的小馬,朝這邊走來。
至跟前,那兩個侍衛行禮︰「屬下給皇上,各位主子請安,皇上吩咐說教兩位亭主騎馬,這兩匹是極溫馴的小馬,還請亭主喜歡。」
朱璧打量了那兩匹馬,欣喜地挑了白駒,剩下的黑駒自然是朱璺的。
皇上笑著起身,領著文武官員騎馬狩獵,加入熱鬧的比賽中。
女眷們也坐上馬車要去附近的水邊踏青,等著日落時分回來出結果。
這里只剩下明叔夜同南宮昭及朱室的兩名亭主。
明叔夜定定地看著朱璺,完全沒把朱璧放在眼里。
朱璺看著南宮昭不動聲色地朝她走過來,淡淡道︰「走吧。」
听了他的話,朱璺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跟隨他走至小黑馬跟前。
按南宮昭示意,她拉過僵繩,腳猛地一蹬。
出于緊張,抑或是南宮昭太過沉冷,這一蹬沒能如願上馬,反倒不小心扯到了馬的鬃毛。
那馬被揪痛般地暴躁著嘶鳴一聲,踢著前腿,試圖把要上馬背的無禮之人甩下來。
南宮昭迅速地牽住馬韁繩,及時地安撫好發狂的小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