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璺異樣地看著郭夫人記恨的目光,她眸子微凜。
郭夫人對朱璧輕輕耳語幾句,朱璧神色一變,然後突然想開了似的,緩緩道︰「長樂明白。」
她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閉上眼楮,然後朝已經跨出門外的老夫人道︰「老夫人,長樂謝謝您一直以來的厚恩,無以為報,老夫人保重。」
老夫人回頭看向長樂,淡淡道︰「去吧。」
老夫人對她已經很仁慈,眸子里帶著絲無奈,朱璧突然起身望向朱璺身後廊檐的柱子,淡淡笑道︰「老夫人,長樂無以為報,只能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說著就一頭往廊檐的柱子上撞去。
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故,眾人都驚呆了,大聲喊話勸阻她,可是朱璧還是撞在了柱子上,要不是朱璺身邊的朗月丫頭不想讓她死,飛快地趕上前攔住了她,朱璧怕就血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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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的額頭已經撞破,觸目驚心的血流了下來,老夫人吃驚地返回院子,忙命人去請華太醫。這里郭夫人作勢踉踉蹌蹌地撲了過去,痛哭流涕,道︰「長樂!我的孩子啊,你怎麼做出這種以死明鑒的傻事來!」
五公主也暗自驚嘆朱璧竟然敢走這招險棋,從前只覺得她膽小怕事,現在看來,朱璧只是不到關鍵時刻不發力罷了。
雖然同情朱璧,但是五公主覺得她這一撞是值得的,至少目前來看,老夫人不會再叫她去水月庵,這種攻心計,沒有郭夫人指使,朱璧很難做得出來。
郭夫人抱著長樂,看著她的傷口雖然心有動容,但是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這樣一來長樂就可以安心呆在南靈院里養傷,不用再去水月庵了。
這招以死明志的險棋走得妙。
朱璺看著這對母女演戲,冷笑著。
朱璧撞得值!
老夫人在看到長樂的傷口後,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她心疼地走到長樂身邊,回頭望向婢女們,跺著拐仗問道︰「華太醫來了沒?」
正焦急地問著,華太醫挎著藥箱子匆匆忙忙趕過來,老夫人也不和他虛禮,直接叫他趕快救六孫女的命。
華太醫神色微凜,忙忙放下藥箱,翻看了朱璧的眼皮,然後又仔細的查看了她額頭的傷,松口氣放下心來,稟道︰「老夫人不用急,長樂亭主沒事,只是撞傷,一時暈過去了,先把亭主抬回屋里去,我替亭主處理額上的血跡包扎下傷口。」
郭夫人听了,有點難過地望向蹲在側面的長樂的侍女夏桃。
夏桃的目光閃了閃,流著淚朝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們姑娘的確是冤枉的,要不然,姑娘也不會以死明志,姑娘這幾日身子不適,都在屋里習琴,姑娘真得是受了不白之冤,是別人故意陷害我們姑娘的。」
杜老太妃蹙眉看著這一切。
李步派人拿來擔架,然後三五個婢女費力地把長樂抬上擔架,老夫人沒有說話。
丁夫人見縫插針地冷笑道︰「老夫人,長樂真是目無尊長,這一撞,分明是不把老夫人的懲罰放在眼里。」
郭夫人控訴道︰「丁夫人你說的是什麼話,長樂好歹喊你一聲姨娘,你為何對長樂這般狠心,連長樂要死了,你都冷嘲熱諷,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五公主凝色地看著長樂被抬進屋里,然後嘆氣道︰「長樂這一撞也算吃了大虧了。」
五公主的話不知道是幫助長樂說話還是貶損,眾人都听不出五公主話里的意思。
郭夫人心碎了一般地哭道︰「老夫人,我嫁來府里近二十載,這麼多年緯兒和長樂是最體貼我的,長樂和宜安一樣,都是我一直悉心教導看著長大的,我做母親的心里很清楚長樂的為人,她平日里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怎麼敢做出做這種事呢?老夫人,媳婦敢以人格作保,長樂是被冤枉的,她現在額頭踫傷,日後若留下疤痕怎麼辦?老夫人,長樂不惜傷害自己來證明清白,您難道不覺得長樂是清白的嗎?」。
華太醫拾起藥箱時也道︰「可能會留下疤痕,老夫人與各位夫人做好心理準備。」
眾人听了心里凜然。
老夫人嘆口氣︰「華太醫還望你盡力救治。」
華太醫點點頭,就在夏桃引領下先進去替朱璧包扎傷口。
郭夫人緊張道︰「老夫人,若是長樂的額頭真得留下疤痕,她日後怎麼說親啊?」說著以袖掩面抽泣。
「先讓她在府里養傷吧。」老夫人最終還是軟下心來。
郭夫人心里暗自松口氣。
朱璺見狀不置可否地看著郭夫人,見郭夫人旁邊的老夫人長嘆口氣,默默無語地離開,眾人悄無聲息地跟著離開。
用小木人詛咒罪大惡極,沒有想到朱璧會做出這種事,老夫人生氣歸生氣,可是朱璧竟然以死明志,她的處罰儼然失效,老夫人既氣又無奈。
丁夫人撇撇嘴不屑地白了一眼郭夫人,攜著朱璺,甩袖離開。
所有人都對郭夫人這對母女失望了,沒有人再同她們爭辯什麼。
丁夫人同朱璺並行離開南靈院,丁夫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朱璺,淡淡一笑︰「沒想到長樂亭主竟然做出這種下賤之事,真是與她的身份不匹配。」
朱璺柔聲笑道︰「丁姨娘,听說重陽登高,你在安排節日禮,這幾日朱雀橋那邊新上市的菊花糕不錯,丁姨娘有空可以派人去采購一些回來,我想老夫人一定喜歡吃的。」
丁姨娘笑道︰「宜安和我想到一聲了,我昨日才去了那邊買辦了一些回來,正放在院子里,要不你和丁姨娘過去,先嘗嘗口味好不好,我再定奪要不要再多買些。」
「丁姨娘派幾個下人過去便是了,何必事必躬親?」
「他們去買我不放心,還是自己親眼見了才好。」丁夫人笑著話鋒一轉,「就像南靈院的那兩位,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為妙,別到時被坑了還不知道呢。」
朱璺不由得暗自佩服丁夫人,果然姜還是老得辣,丁夫人三言兩語就把關于自己的事帶過去,重新談及朱璧。
丁夫人上次去勾欄見儀靜女尼的事,朱璺一直沒想明白緣故。
看著丁夫人故意掩飾的樣子,朱璺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以免讓丁夫人心生警覺。
不過,丁夫人欲蓋彌彰的樣子,朱璺愈發覺得丁夫人有秘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至于丁夫人的秘密是什麼,只要不傷害到沛王府,她便不去追究。
丁夫人虛驚一場,覺得短短幾個月,朱璺已經變得不但令她刮目相看,還有點令人畏懼,至于為何畏懼,丁夫人暫時也不得而知。
只是隱隱覺得朱璺背後有股強大的勢力在幫著她。
丁夫人笑道︰「今日這一出,原本還以為長樂亭主不死也得流放呢,想不到,她還會使用苦肉計,更想不到她撞得這麼恰到好處,這件事要怪只怪她有那樣的母親,竟然想讓我和老夫人死,我想老夫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可能已經後悔了,真是個養不飽的白眼狼,反過來咬最親的人。」
丁夫人喋喋不休地冷嘲熱諷,其實她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朱璺想著朱璧的事,不要關心她去朱雀橋一事。
朱璺蹙眉道︰「是啊,想不到會反咬最相信她的人。」
北靈院
朗月和結香義憤填膺地把湘樹押到朱璺面前。
朱璺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湘樹,淡淡笑道︰「你怕什麼?」
湘樹听到這句話,誤以為自己做的沒有被識破,忙道︰「奴婢只是不明白朗月和結香姐姐為何這麼生氣,奴婢難道做錯了什麼事?」
「你說呢?」朱璺見她一副無辜的模樣,最是討厭,冷冷一笑︰「你好好想想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奴婢,不知啊。」湘樹結巴道。
朱璺瞪著她︰「背叛我還敢狡辯,掌嘴!」
話音剛落,朗月已經上前執行命令,狠狠地抽了湘樹一個大嘴巴子。
湘樹叫苦不迭,臉瞬間又紅又腫,眼里痛出了一泡淚水。
她緊抿著唇什麼也不敢說。
朱璺知道她是榮姑姑送來的,不能動用大刑,若是榮姑姑知道這件事,可是會誤會她不尊敬姑姑,湘樹好像也知道這一點,故而即使被打了依然不肯說話。宜安鄉主是不敢再動用更厲害的刑責的。雖然湘樹看似害怕,但是她實際無所畏懼。
朱璺想了想道︰「你不說話,難道是想說這件事是榮姑姑所為?」
「當然不是。」湘樹變了臉色,她再怎麼扯都不敢扯到公主身上,她是公主送來的人,若是誤會到公主,那麼依公主的手腕,她死無葬身之地。
朱璺笑道︰「我記得是榮姑姑把你送來的,朗月和種碧都說你是值得信賴的丫頭,但是你做出的這種事,已經失去了大家的信任,小木人上詛咒了老夫人和丁夫人還有郭夫人自己,年紀長一點的,只有榮姑姑沒有受詛咒,所以你不說話就是說這件事是公主所為嘍,我會把你的話傳達給五公主的。」
湘樹變了臉色,她沒有想到朱璺會污蔑她,她急著辯解道︰「鄉主誤會了,這件事與金鄉公主沒有一點關系。」
「你不說我能懷疑與你關系最密切的只有榮姑姑了,你還敢狡辯。」朱璺說著就轉向朗月,「白紙黑字寫好罪狀,讓她簽字畫押,把罪狀送給榮姑姑看,然後再割了這個丫頭的舌頭,反正留著舌頭也沒用了。」
湘樹听了嚇一跳,她突然發覺宜安鄉主不再是她認識的那位優柔寡斷的姑娘,她有的是手腕讓她屈服。
正在湘樹矛盾焦慮之際,結香勸道︰「湘樹,說實話你串通外人做出這種事我不相信的,但是又不得不信,不知道你為何要這樣做,我自認為姑娘待你不薄啊,為何你這樣回報姑娘?」湘樹忐忑不安地偷偷瞄了一眼朱璺,朱璺的目光正好就捉住了她心虛的這一瞥。湘樹漲紅著臉耷拉下腦袋。
朱璺淡淡道︰「最後一次機會,若不說,別怪我不客氣了。」
朗月拿著事先預備好的罪狀,也給她最後一次機會,道︰「湘樹,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就說出來,姑娘會看在舊情上饒恕你一命,難道你真得要為幕後的人掩護嗎?她們給了你多少銀子,能讓你這麼掩護?」
湘樹猶豫不決地搖頭,額上滲出細密的汗,她無法多說什麼,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姑娘察覺了,而且還要狠心割掉她的舌頭。
這一生她以為可以徹底地改變自己的賤婢之位,可以成為主子了,可是沒想到事情辦砸了,她還要生生世世做奴婢。
即使告訴了姑娘,依然改變不了她做奴婢的身份,但是,不告訴的話,她下一世要投胎成一個可怕的啞巴。
這是她最不願意最不想要的下場。
湘樹震驚地看著朱璺,面色慘白,整個人都僵住,動作變得蠢笨,猶如石頭一般。
朱璺嘆了口氣,望向朗月,朗月再次給湘樹一個機會,道︰「湘樹,你我一同進的公主府,一同來到姑娘身邊,遇上姑娘這樣拿我們當人看的主子,你還奢求什麼?若是想日後找個好人家嫁了,姑娘早已替你考慮了這一層,難道你不相信姑娘嗎?看看錦茜,她雖然去了遼東,但也是遼東的王妃,你說哪個婢子能有這樣出人投地的機會?湘樹,你應該相信姑娘,姑娘才是真正把你當自己人看,但是你這次做的事,不僅令姑娘心寒,也讓我心寒了,你難道還不想悔改嗎?姑娘現在是給你機會,你難道不想珍惜這個機會?姑娘是好人,但不是受你欺負卻不吭聲的老好人,你想明白了,要不然別怪我真得割下你的舌頭。」
幾個人軟硬兼施著,朗月听得面紅耳赤,心驚膽顫。
姑娘真得要割掉她的舌頭,不是開玩笑的。
她迎視上姑娘冷冷的目光,心里淒然,這件事的確是她對不起姑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