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背地里在罵太後了,這令朱璺有點想不到,更想不到的是因為維護她,才罵的太後。
「宜安謹遵老夫人教誨。」朱璺道。
沿著古樸的青磚灰瓦的巷子再次踏入永和宮時,皇宮里的氣氛很壓抑。
不時地有幾名低頭的宮女踩著碎步來來回回,三兩個太醫站在外面議論病情,太醫們神色凜然,看樣子,太後病得很嚴重。
在來的路上,朱璺仔細回想過史書上所說,郭太後安然無虞地度過了下半生,太後的病只字未提,但是這一年,太後被皇叔朱爽軟禁。
皇上與太後被禁止見面,接下來兩年後,發生了福坦陵政變,太後又得以與皇上再次相見。
如果太後是裝病,上次見面後,她完全可以在那時就裝病,這一次與皇後兩人都稱病,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永和宮的簾子高高掛起,窗外的陽光被遮擋住,屋子光線暗,一片死寂,剛進屋時朱璺就聞到一股燒紙味,老夫人和她面面相覷,都蹙眉不語。
大宮女解釋道︰「卜算子剛來過了,替太後求了一道符水,太後剛喝下,身子已有好轉。」
宮女這麼一說,好像在替朱璺開罪。
老夫人和朱璺心里已有七分相信太後是真得生病了。
「太後是怎麼病倒的?」老夫人輕聲問道。
大宮女望了一眼朱璺,道︰「不知道什麼緣故,見過杜老太妃與宜安鄉主後,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而且不止太後,還有皇後殿下,卜算子仙人剛去了皇後宮里,給皇後求符水。」
老夫人听了心生異樣,肚子里有些不快,道︰「哪有這麼巧的事啊,是不是吃壞了什麼?」
大宮女搖搖頭︰「卜算子仙人方才說了,太後與皇後是誤招了煞氣,如今這屋里,你們瞧都貼著黃紙,防止煞氣再傷太後,所以宜安鄉主進來後,太後這次不會再受煞氣侵襲了。」
「這是什麼話?我們宜安是府里的吉星,若像你說的那樣,我怎麼就沒事呢?」老夫人生氣地駁斥著大宮女的話。
大宮女一時錯愕,忙賠笑道︰「杜老太妃莫怪,我也是听了卜算子仙人所言,您還是好好地跟太後解釋這件事吧。」
正說著,屋子里面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聲音︰「誰在外面吵鬧?」
大宮女緩緩道︰「稟太後,是杜老太妃領著宜安鄉主過來了。」
「叫她們進來吧。」
太後的語氣有點軟,听得出她現在身子氣虛。
大宮女就打起簾子,叫老夫人和朱璺進去。
見了朱璺,太後一下子從榻上彈起身道︰「你母親房姬是不是有冤屈?」
朱璺未急著答話,老夫人已先道︰「太後,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太後咳嗽道︰「卜算子方才來了,告訴本宮,本宮的鳳體受了煞氣侵襲,才招惹了病,不僅本宮是這樣,皇後也是這樣,杜老太妃,你怎麼沒提過你們府里有個冤魂?那房姬是不是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郭太後緊張地看著朱璺,目光里流露出畏懼與嫌棄,明明她早就知道房姬的事了可好!
「太後,卜算子道法高強,但是他算錯了一件事,房姬並沒有冤屈,當日她私自跑出府,遇上人伢子拐賣人口,不知道擄到哪里去了,這件事我兒媳也是知情的,不信太後可以召見我兒媳問問。」
老夫人的兒媳,是郭太後的佷女,老夫人這麼說了,即使她佷女說什麼,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承認房姬的冤魂還停留在沛王府。
郭太後嘆口氣道︰「這麼說,房姬的事是謠傳?」
「是啊太後,房姬被人伢子拐走了,現在不知道在哪里當漢子老婆,跟咱們沛王府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她的女兒怎麼說也是我們王爺的骨血。身份還是尊貴的。」
老夫人說的這些話令朱璺心里很不舒服,房姬是她的生母,老夫人語氣里對房姬的不屑,甚至超過了郭夫人對房姬的不滿。
既然如此,老夫人干嘛又這麼維護她?
說到底她是房姬生出的女兒,老夫人不喜房姬,為什麼喜歡房姬的女兒?
朱璺愣愣地听著兩位長輩談論自己的生母,坐立不安。
太後原本是想召朱璺來懲戒她的,因為老夫人的話,又對朱璺產生了同情。
但令郭太後不解的是,誰都不願意府里出煞氣,老夫人疼愛這位飽受質疑的庶女,叫人困惑又有些感慨。
「太後好端端的,生的什麼病?」老夫人話題又轉到太後的病上。
太後道︰「太醫說是本宮脈象紊亂,感染了病毒導致上吐下瀉,卜算子說本宮受了邪氣,其實他們都說對了一樣,本宮今日撞了煞星,才會與皇後雙雙病倒。」
「太後,宜安是我們府里的吉星,您說的煞星是?」老夫人裝作不知情道。
太後一驚,眨眨眼楮,她又不想承認自己有失公允,就道︰「老太妃,本宮听說過你們府里的吉星和煞星同一日出生,我的佷孫女長樂才是吉星啊,怎麼府里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吉星?」
老夫人笑道︰「太後您是知道的,宜安有救駕之功,是沛王府的吉星,沒有人不認同,當然長樂也是吉星,沛王府往後有兩位吉星,這是件可喜的事啊。」
太後心里有口氣出不得。
若不是看在老太妃比她年長一輩的份上,她早就要跳腳了。
太後不滿道︰「那麼老太妃如何解釋本宮生病之事?如何解釋皇後生病之事?難不成你認為本宮與皇後是佯裝生病,與一個小小的鄉主過不去?」
語氣里帶著火藥味。
杜老太妃正要賠笑解釋,朱璺淡淡地道︰「太後既然認為是宜安導致了太後與皇後生病,宜安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不知可否?」
「說吧。」太後沒好氣道。
朱璺若無其事地問道︰「太後與皇後召見宜安時,老夫人在,皇上也在,還有眾宮女都在,為何宜安只讓太後與皇後病倒?」
「那是因為你對本宮與皇後不滿,故而要針對本宮與皇後。」
朱璺听了笑道︰「宜安誠惶誠恐,怎麼敢對太後與皇後不滿?宜安在太後與皇後的見證下,受封鄉主,滿心歡喜,哪里有不滿。還請太後體會宜安的心意。」
郭太後不甘道︰「那就是你天生八字與本宮與皇後不合,導致本宮與皇後受到牽連。」
「宜安惶恐,宜安的八字與六姐的八字只差五個時辰,若我的八字與太後、皇後不合,那豈不是說,六姐長樂亭主與太後與皇後的八字也不合?長樂亭主常常入宮陪伴太後,為何不見八字犯沖?」
太後冷哼一聲︰「正是,你說到點子上了,因為長樂亭主是吉星,而你是傳聞中的煞星,本宮沒有冤枉你吧。吉星的八字當然不會本宮犯沖,有吉星在,本宮只會受到庇佑,這也是我為何常常召見長樂亭主來永和宮的緣故。自從你來了本宮這里,本宮就沒好過。」
「太後說的是,吉星陪在身邊,太後不用擔心受煞氣侵襲,若是真如太後所說,我是煞星,那麼為何不見我的嫡母和父親以及兄弟姐妹生病呢?論理我的家人才與我最親,若說煞星犯沖,煞氣侵襲,首先侵襲的也輪不到太後這里,應該從我嫡母那里開始呀。」
郭太後被說得啞口無言。她仍不相信地瞪著朱璺。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老夫人生怕郭太後生氣,不由分說就處治宜安,忙緩和氣氛,道︰「太後,我相信宜安是沛王府的吉星,您這病或許是別的緣故呢,剛才您也說了,你病倒後的癥狀是上吐下瀉,這很有可能是吃壞了肚子。」
「怎麼可能!」太後駁道,「本宮什麼也沒吃。」
「可是,太後,宜安親眼見到您喝了一杯茶啊,好像皇後也喝了。」
如果郭太後不是有意陷害她,那麼當日事應該是別人動的手腳,朱璺回想著當日的情形,最可疑的好像就是那杯茶。
她和老夫人都沒喝,記得皇上來了也只是站著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唯獨太後與皇後喝了。
如果是茶上動了手腳,那麼會是誰呢?誰想遷怒到她身上?
但是太後不相信朱璺的假設,忿忿不平道︰「本宮差點沒命了,你還敢說在本宮眼皮底下有人謀害本宮不成?這件事今日若不給本宮一個交待,你別想平安無事地走出永和宮。」
這才是太後真正想說的話。
如果朱璺不洗清自己的罪過,那麼,今日太後就要拿她開刀。
老夫人的臉色已經變了。
她沒想到郭太後撕破偽善與端莊後,這麼無賴,不要臉。
「太後您生病,我很難過,但是您要我給您交待,請問給您什麼交待?難道您吃茶吃壞了肚子是宜安下毒的?」
「你說什麼?」郭太後怒了,「無中生有,你說下毒,本宮這里的人都是可靠之人,你懷疑誰給本宮下毒了?」
原本太後對朱璺已經抱有成見,老夫人擔心朱璺的話會激怒太後,忙道︰「太後息怒,這件事應該徹查,太後對宜安的懷疑不無道理,但太後的懷疑是因為卜算子的話引起的,可是卜算子昨日才到我們沛王府大鬧一場過,原因是他算準了我們沛王府的東方有髒東西,可根據老仙人的指示,並沒有找到老仙人說的髒東西,還差點把沛王府的花草樹木破壞殆盡,當然這件事怪不了老仙人,有時人有個差錯也是有的,不過從這件事看出,光憑卜算子的話不足為信。太後您不如好好想想,除了永和宮,還會有誰敢動您的茶?」
听了這話,郭太後的火氣暫熄,「卜算子料事如神,怎會出錯?」
「但是昨日卜算子的確出錯了,我的大兒媳可以作證,她是您的親佷女,她不會騙你的。您大可以放心去問問她。」老夫人算準了郭夫人不敢提巫盅之術,太後真得問起來,郭夫人也只會否認卜算子的道法。
要不然郭夫人沒辦法圓謊,卜算子說的髒東西指的是什麼。
太後若有所思,睨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朱璺,淡淡道︰「在這皇宮里,還有誰敢對我不敬?」
話音剛落,太後眸子微微眯起,她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正用鷹隼的目光盯著她。
太後心里一凜,搖搖頭︰「不會,怎麼可能,這麼肆無忌憚?皇後也中了毒呀。」
太後近乎自言自語。
朱璺听了,暗示道︰「皇後的病有沒有太後這般嚴重呢?」
太後聞言,心里凜然,忙命身邊的大宮女︰「宣太醫!」
「是。」大宮女匆匆出門叫領頭的劉太醫進來。
見到太醫,太後忙問他皇後的病情。
劉太醫緩緩道︰「稟太後,皇後與您的病癥同出一轍,不過皇後底子好,並沒出現像太後這般的大癥狀,現已經吃過微臣開的方子,平安無事,倒是太後您要好好保重自己的鳳體啊,上仙人的符水只能解得心安,但要保護太後的鳳體安康,是微臣們的職責。」
「劉太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後皺起眉頭。
劉太醫看了一眼旁邊的朱璺,又作揖道︰「卜算子所說煞氣,微臣不甚認同,畢竟太後的吐瀉癥狀是因為吃了壞東西才出現的。而且屬下從太後所喝的茶葉里已經找出了別的東西。」
太後一驚,隱約覺得劉太醫話里有話。
老夫人也一臉吃驚地看著劉太醫。
朱璺心里也很吃驚,方才她說的只是推測,但是劉太醫卻突然說出了疑點,若是真的,牽涉的人無論哪一個都比劉太醫厲害,劉太醫是不想活命了,才敢沒事找事,說茶水里的葉子有問題?
朱璺看著劉太醫面不改色的樣子,肅然起敬。
劉太醫堅定道︰「臣在剩余的茶水里找到了斷腸草,這種草,是一種能要人性命的毒草,絕不僅僅是吐瀉這種簡單癥狀,其實太後是大難不死啊。太後,臣一直不敢說,但是看到這件事牽連到無辜之人,不得不澄清,以免太後沒有拿辦到真正的凶手,讓真凶手逍遙法外。臣冒死稟報太後,還望太後早日知曉,鳳體早日康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