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需要問問結香,看看那個汗巾藏在什麼地方。」朗月末了補充道,「若不是姑娘讓奴婢多放一個心眼,奴婢真得就被那丫頭蒙蔽了。不知道湘樹為什麼對郭夫人死心踏地?」
朗月說著有點惋惜。
「先回屋里再說。」朱璺道,
朱璺回去時,先去見了老夫人,把袁四姑娘和楊七姑娘一起賞花燈的事說了一通,末了,遲疑片刻,道,「路上又踫巧遇上了明公子。」
老夫人淡笑︰「想不到明公子也會去湊這份熱鬧。」
「母親,明公子不是去看燈,而是為了看人。」榮姑姑笑看了一眼朱璺,繼而打趣道。
朱璺紅了臉。
沒敢則聲,更不敢把明康與她私自定婚期的事說出來。
免得老夫人會覺得小輩們沒把長輩放在眼里。
老夫人沒有追問細節,朱璺長松一口氣時,听到老夫人說她可以下去了,朱璺喜上眉梢,很快就腳步輕松地回到了北靈院。
種碧不解道︰「姑娘,你干嘛提明康的事呢?五公主不打趣你才怪。」
「當時廣場上人那麼多,大家都認識明康,自然打听到我的底細,很快就有人前來告訴老夫人,我若不說,反而是心里藏奸。」
種碧想了想也有道理,就不再說什麼。
回到內室,朱璺找了結香過來,悄悄地問了湘樹的事︰「你可看見了她今日有沒有進內室,動過什麼?」
結香嘆口氣壓低聲音,從袖兜里掏出一個大紅色的汗巾道︰「就是這個,奴婢還沒下手,正等著姑娘的吩咐,這東西怎麼處理?」
「物歸原主。」朱璺道。
結香吃驚道︰「姑娘已經仁至義盡,給了湘樹幾次機會,偏偏她還是想討巧,要傍大樹,從今往後,她是生是死,我們都不再管了。」
結香說著,又取出封信,道︰「信與信物放在一起,只怕她有十張巧嘴,也說不清。」
「放進她的箱籠里。」朱璺有點心煩。
湘樹,這是你自找的,可別怨我。
不知為何,昭叔叔的話又在她耳邊回響,你對壞人仁慈,只會讓他得寸進尺。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大概就是昭叔叔最終登上帝位的關鍵所在。
性格使然。
結香略顯遲疑,有點不忍心地嘆道︰「也許她是喝了郭夫人的迷魂湯吧。」
朱璺抿唇不語,略顯疲憊地支肘托著額頭。
結香看了一眼,閉口不再聒噪,把那兩樣東西一起塞到湘樹的衣裳底下。
昭叔叔說得對,對壞人仁慈,最終會害到自己。
她看了一眼結香合起了衣箱蓋子,才道︰「她其實從沒有悔過,一直把我當傻子。若非留一個心眼,要受冤屈的就是我!」
結香很難過。實在想不懂湘樹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德性!
郭夫人自以為打得一手好算盤,卻想不到她們的把戲早就露餡了。
結香對湘樹又氣又嘆,望向姑娘,道︰「姑娘有沒有想過這條汗巾的主人是誰?」
「自然是湘樹的老相好。」朱璺抑制不住內心的氣憤,面上冷漠至極。
至于湘樹是要嫁給瘸子、瞎子、老頭還是癩頭,全在她一念之間。
結香知道姑娘的心情不好。
換成誰也不好過,姑娘一心一意,不打不罵,卻養了湘樹這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東西,就像感情錯付一般,悵然若夫。
難道湘樹真得看中了郭夫人的銀子?
朱璺的慍色慢慢地消退,平靜道︰「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是啊,誰也怨不得。都是她的錯。」結香忙道。
站在站外的種碧忍不住跑進來,面色淒楚,對湘樹很是不舍。
「別哭了,一會湘樹回來看見就起疑了。」結香勸道。
朱璺也道︰「我知道你們一同從公主府出來的,感情要好,但是這件事已經觸犯了我的底線。」
「奴婢知道。奴婢之所以進來,就是擔心情緒失控,站在外面被湘樹走進來看見。」種碧抹著淚道,「湘樹做出這種事,奴婢與她感情再好,也沒有臉替她求情。奴婢知道輕重,姑娘放心。」
朱璺嘆道︰「這次郭夫人又要出什麼狠招?」
說著目光落在窗欞邊那一束凋零的菊花上,湘樹真是太用心了,拿這麼新鮮的花擺在房里,看來這幾日沒少想著她。
朱璺淡笑︰「你們都記住,要像平日那樣,不要露出馬腳,她心細得很,很容易起疑。」
「奴婢們明白。」種碧吸著鼻子道。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就在大家誤以為是湘樹回來時,朗月清脆的聲音響起︰「姑娘,是昭將軍送了花燈過來。」
朱璺嚇了一跳。
想不到南宮昭隨心說的一句話,竟然沒有忘記,真得送來了為她訂制的花燈。
看著這盞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的水晶蓮花燈時,她的心情說不出來的沉重,與圍觀著嘖嘖稱嘆的婢女們形成強列的對比。
婢女們越是贊嘆這個花燈的獨一無二,價值連城,她就越提不上勁,耷拉著腦袋。
等婢女們看得過癮時,大家才發現姑娘好像提不上興致。
結香走過來關切道︰「姑娘,你不是還在為湘樹生氣吧?」
「才不是。」
朱璺一口否定。
湘樹那個丫頭,才不值得她郁悶這麼久。
她只是為南宮昭如此的舉動感到郁悶,卻又不好提出來,若是自己多心,豈不是鑽進地洞都無地自容?
畢竟,南宮昭是朱璺的義父啊。
她怎麼能想到那種事上!
哎,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意,不可能吧?南宮昭只是喜歡朱璺這個義女吧?
朱璺有點尷尬地看著桌子上那盞大放光彩的水晶燈,她無聊地數了數蓮花瓣,一共兩層,外層二十八片,里層八片,最里的花蕊是上好的粉晶制的,雕琢細膩得連花芯上的花粉都栩栩如生。
這燈比她這兩日所見的任何花燈都貴重多了。
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東西。
昭叔叔為什麼這麼舍得?難道只因為他有錢有勢?不在乎這點小東西?
還是因為他沒有女兒的緣故?
這燈在她看來,如燙手山芋。
還是南宮昭不明不白拋來的燙手山芋!
該怎麼辦?怎麼辦?丟也不是,掛也不是,最後,她捂著眼楮,道︰「拿出去,隨便掛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這麼貴重的燈,姑娘怎麼舍得掛在外面!」結香吃驚道,「其實就在放在床前掛著挺漂亮的。」
結香的提議被朱璺無情地拒絕,「晚上有光,我睡不踏實。要不你替我收起來。」
結香不明所以︰「這麼漂亮的花燈,不掛上擺出來多可惜。這樣吧掛在碧紗櫥邊,這樣都能欣賞到了。」
哎!朱璺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
就眼睜睜地看著結香和朗月花天喜地地把小水晶燈掛了起來。
水晶燈五彩斑斕的的光輝灑在碧紗上,襯得那扇門窗格外好看。
水晶燈也引起來榮椒院的人注意。
還在禁足中的郭夫人坐在旁邊的小條凳上喝著茶,吳大娘就把南宮昭贈燈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通。
郭夫人納罕︰「長樂有嗎?」。
吳大娘悄聲道︰「這次沒有。是昭將軍單獨送的,那院里已經掛上了呢。夫人,您說,昭將軍此舉何意?」
「這還看不出來?不就是擺明了要貶低我的長樂。」郭夫人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杯上,「我的長樂就是貨真價實的嫡女,不是一盞破燈就能改變的。」
「就是。」吳大娘附和道。
郭夫人面色平靜了許多,「說來也怪,這個庶女的運氣怎麼這麼好!偏偏七歲時就遇上南宮昭,先前若不是看在南宮昭的面子上,我早就收拾她了。現在成了氣候,越來越難掌控了。哎。」郭夫人輕聲地嘆口氣。
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失敗。
自己的棋子一個個廢掉了,卻始終找不出幕後凶手,盡管她懷疑的目標都鎖定在丁夫人身上,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透出股怪,說不上來的怪。
她也想過有人暗中幫著朱璺,譬如那個有點身手的朗月,是從公主府里調來的,她就懷疑過是不是五公主暗地里在放水。
不過後來這個懷疑被他排除了。
五公主看起來是個持中立態度的人,並不想與沛王府的任何人拉幫結派。她只侍奉著老夫人。
吳大娘突然悄聲道︰「夫人,你說南宮昭會不會真得對宜安有男女之情啊?」
話一出口,郭夫人心神俱震。
這個消息比驚天雷還要嚇人。義父會喜歡上義女?
郭夫人下意識地搖搖頭,覺得不可能。雖然上次故意作過文章,但是那次她心里清楚,是捕風捉影的事,後來也被駁斥了。
因為這件事,老夫人直接削掉了長樂的鄉主地位,才導致現在長樂級別意外地在庶女之下。
也不知受過多少夫人們嘲笑了。
吳大娘道︰「若不是這樣,你說這昭將軍憑什麼對小庶女這麼上心啊?即使是他自己的兒子也沒有這麼上心過呢,何況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庶女!」
郭夫人心此刻如那杯里沉下去的雨前龍井。
南宮昭的行為的確可疑。
但是,她不敢再拿這件事作文章,南宮府得罪不得,這句話,她的胞兄郭志達不知道跟她說過多少次了!
無論真不真,南宮昭的事,她不能插手。
郭夫人打定主意只對付那個小賤人。
晚間,湘樹服侍朱璺寬衣,朱璺月兌下衣裳丟給她,湘樹任勞任怨地把姑娘換下的衣裳整理好,然後,又打開衣櫃,替姑娘挑好明日預備穿的衣裳。
湘樹看著滿櫃漂亮的衣裳,羨慕不已,從這頭看到那頭,又從那頭看到這頭,她覺得件件好看,選不好明日的衣裳,笑道︰「姑娘,您瞧櫃子都滿了,奴婢覺得件件都好看呢。不知道姑娘明日想穿哪件?」
看她羨慕不已的表情,朱璺呵呵笑道︰「你覺得哪件好看,就拿出來吧。」
「那奴婢就斗敢替姑娘選了。」湘樹的目光不離那些衣裳,是望著衣裳同朱璺說話的。
朱璺杏眸眯了眯,看來,在湘樹的眼里,衣裳比姑娘重要。
湘樹又從東頭挑到西頭,西頭挑到東頭,看了這件,舍不得那件,拿了那件,又丟不開這件,滿臉糾結道︰「姑娘,奴婢覺得件件都好呢,要不就隨姑娘的愛好選擇,姑娘喜歡什麼顏色?」
朱璺淡淡道︰「就拿那套草青色吧。」
湘樹訕訕地揀了出來,然後給衣裳薰香。
朱璺在旁邊看似漫不經心地畫著畫子。
湘樹一邊薰衣一邊笑道︰「晚上光線不亮,姑娘別畫得太久,小心傷了眼楮。」
「再過一會就畫好了。你放心吧。」朱璺沒有抬眸,畫得太過認真,湘樹就想知道她畫了什麼。
「姑娘在畫什麼呢,好認真!」
也不知是湘樹心里有鬼,還是擔心此地無銀,偏偏今晚的話超多。
朱璺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煩,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在畫梅花。」
「是啊,馬上就入冬了,下雪天梅花盛開時,茫茫大雪里的一點紅呢。奴婢也挺喜歡梅花的,有道是傲骨寒梅,可見梅花的不畏嚴寒,堅貞不屈的品質。」
湘樹的話說完,朱璺終于抬頭看了她一眼,湘樹嘻嘻地笑,好像沒心沒肺似的。
朱璺干脆,道︰「你以前面對郭夫人不屈不撓時,也很有梅花的品質。」
听起來好像是稱贊。
湘樹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畫得怎樣了?」
恰好衣裳已經薰過香,湘樹抱著衣裳,走過來,看了看,奇道︰「咦,姑娘畫的是為什麼是素色?」
「是啊,我畫的是一枝素梅。一共八十一枝花瓣。」朱璺依舊淡淡的。
湘樹更為好奇,道︰「姑娘,這畫子有什麼寓意麼?」
「你見過九九消寒圖沒?」朱璺道。
湘樹點點頭,「奴婢听說過,是畫銅錢吧。還記得叫什麼’上陰下晴、左風右雨雪當中
’,是不是那個圖?」
朱璺點頭道︰「我畫的就是。」
湘樹看了看,新奇道︰「姑娘這個,和奴婢在公主府里見到的可不一樣,奴婢看到的那副,還算不上是畫作。姑娘這個可是真的畫作了。怎麼也算九九消寒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