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反常地沒有落井下石,讓丁夫人和榮姑姑都覺得奇怪。
尤其是丁夫人,心里納悶著,這郭夫人今日吃錯了藥,還是被昨晚的事嚇懵住了?
怎麼一直安靜如雞呢?
旁邊朱璧故意壓低聲音,但是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她同自己的母親在竊竊私語︰「又當小偷?」
郭夫人忙悄聲道︰「別亂說話。」
郭夫人說著目光就帶著怒意與不平望向朱璺。
「只怕宜安鄉主眼皮子太淺,見那戒指造型獨特,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吧。」李大娘仍不忘添油加醋。她是一口咬定了朱璺是小偷。
主僕兩人的雙簧說得唱得好听。
朱璺冷眼看著這一對主僕。她真是榮幸之至,可以逼得蔣鈺嫁進來的第二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蔣鈺正在招搖著她那只得瑟的狐狸尾巴。
什麼時候把她的這只尾巴砍斷了,她才知道收斂。
先前還說蔣鈺不是燈下黑,現在朱璺要收回自己的話。
蔣鈺並不知道沛王府人事的利害關系,她還以為今日的沛王府,還和上巳節時所見的沛王府一樣,還以為郭夫人深受沛王爺器重,得到老夫人的偏愛,還以為長樂亭主在府里的地位要高過庶女,還以為老夫人最寵家的孫女是長樂亭主,當然這些變化,郭夫人母女不告訴她,依然到處顯擺時,很少有人了解得一清二楚,頂多大家會奇怪,老夫人對宜安鄉主越來越偏愛。
蔣鈺想要逞能,卻不能知己知彼。
她猶在以情動人道︰「宜安,我知道你喜歡那枚戒指,要不然你不可能一直抵賴,但這枚戒指真得對我很重要,老夫人就在這里,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給你。」蔣鈺說著又眼眶又滲出一層淡淡的水霧,好像受了欺負一般,然後頓了頓沙啞的聲音,氣息不穩,「李大娘明明看見了只有你與我接解,你卻偏偏不承認撿到了。」
蔣鈺說著目光求助性地落在李大娘身上。
李大娘就撲通跪到了朱璺跟前,拽著她的馬面裙,央求道︰「鄉主,發發慈悲,奴婢再也不敢說是您偷的。婢婦知道是鄉主撿的,還請鄉主把戒指還給我們夫人。」
朱璺氣結,從這老婦的烏爪下扯出自己的裙擺,只可惜剛做好的裙子,料子昂貴得很,卻被這婢婦揪扯得變了形。
結香心疼不已,道︰「我們姑娘裙子衣料貴重很很,老貨你沒見識嗎?自己把戒指丟了,就遷怒于我們姑娘,還故意把姑娘的裙子扯壞了。老夫人您看看,我們姑娘的衣裳,這可怎麼是好?」
結香說著就展開給老夫人看。
朱璺低頭也看了眼方才被李婆子扯壞的地方,蹙眉不已。
偏偏那李婆子賣自己的老臉,還以為自己多有面子似的,大言不慚,也沒有任何歉意的表情,只是道︰「宜安鄉主,您損失了一條裙子就心疼成這樣,你這條裙子能同我們夫人的戒指比嗎?我們夫人失去戒指那才叫真正的心疼!」
「呵,你這老貨,你主子戒指丟了,找不到就遷怒于我們鄉主,還公報私仇,故意扯壞我們鄉主的衣裳,連句謙意的話也沒有。真以為我們姑娘是好欺負的?」
「掌嘴!」
結香的話音剛落,就傳來老夫人淡淡的聲音。
老夫的心月復陳大娘就走上前,李大娘見了得意忘形,就在她以為陳大娘要對懲戒結香時,「啪」一個清脆的耳光聲落在她自己的臉上。
李大娘被打懵住了!她驚訝地張大嘴巴,吃怔地看著陳大娘。
陳大娘面無表情地返回老夫人身邊,這時李大娘才知道原來老夫人說掌嘴的是自己!
被這麼多不同的目光盯著,她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身子微顫,強忍著羞恥心縮回脖子,伸出一只手捂著臉上被釘下的羞辱的耳光,低垂下腦袋。
蔣鈺也隨著這一耳光,把方才作戲的心思嚇跑了。
她睜大眼楮仍然震驚之中。
這時老夫人又開口道︰「宜安的這條裙子壞了,你今日想辦法賠出一條還與宜安。」
蔣鈺心顫了下。
雖然老夫人的口氣極為平淡,但是話語的份量很重,每個字都砸在她的心上。
朱璺的裙子剛剛被抓壞,老夫人就反應這麼大。
可是她說了戒指的事,老夫人卻一直沒有開口,替她討回公道,老夫人難道要當著眾人的面偏心?
朱璺這時福了一福,淡笑︰「多謝老夫人替宜安討回公道。」
「老夫人,是宜安穿的料子太廉價了,我的婢婦只不過輕輕踫了下,怎麼就把衣裳扯壞了?這不關李大娘的事。」
郭夫人忙扯著嗓子頓了一下,蔣鈺听見了,不解的目光落在郭夫人身上。
郭夫人語氣平淡地暗示道︰「宜安和長樂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老夫人的壓箱寶貝,這料子很名貴,你沒見過是有的。」
郭夫人的話說完,蔣鈺就紅了臉。
她稍作鎮定,然後望向老夫人,「孫媳婦今日就還一條回去。只是料子怕不能和老夫人的比了。」
老夫人沒說話。
蔣鈺忽覺得自己一直自導自演,老夫人壓根就不相信她說的。
她的臉色白了白,迅速地調整好懊惱的心態,道︰「可是老夫人,您替七堂姑主持公道,為何孫媳婦受了委屈,你就不聞不問呢?」
听了蔣鈺的話,眾人眨眨眼楮,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竟然有人敢當面暗示老夫人偏心?
郭氏嚇了一跳,忙道︰「二弟妹,老夫人自然是幫理不幫親,你這樣說就是不孝了,還不快向老夫人賠個不是。」
難為郭氏還給了蔣鈺一個台階下,榮姑姑和丁夫人剛到嘴邊的帶著怒火的話語咽回肚里。
榮姑姑心生異樣,想不到這蔣濟的女兒這麼無理取鬧,才嫁進來第二日,不光給宜安臉色,還要指責老夫人!
她有幾個膽子!
太尉府里走出的姑娘都是這副德性嗎?
榮姑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蔣鈺微凸的小月復上,听說蔣鈺懷了,所以大家才急著要把她嫁過來。
想一想她未婚先孕,就知道有多不堪了。
沒腦子也沒條理性的女人才會干出這種丑事!
蔣鈺見老夫人面色同榮姑姑一樣的不善,忙要彎腰道歉,老夫人沉冷的聲音已經打斷了她的作秀,「不必了。你想要我怎麼主持公道?」
蔣鈺臉一紅。
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里最想說的話,「老夫人,孫媳婦的戒指極有可能是宜安所拾。孫媳婦只希望老夫人勸說一下宜安,把戒指還我。」
老夫人點點頭,問向朱璺︰「你撿到她的戒指嗎?」。
朱璺搖搖頭道︰「老夫人,宜安雖然是庶出,但是不愚鈍,根本就沒見過二堂嫂的戒指是什麼樣的。至于二堂嫂把戒指弄丟了,是她自己的問題,請老夫人明察。」
這時看熱鬧的朱璧實在忍不住了,眼楮打量著庶女兩圈,然後帶著一抹諷笑道︰「或許真得被妹妹撿到了,妹妹,不承認也許是藏起來了,所以才敢謊稱自己沒撿,說不定就藏在她的丫頭身上。」
蔣鈺輕輕嘆了口氣,眉頭深深地皺起,聲音里帶著急切,道︰「六堂姑的話提醒了我,也許戒指已經被七堂姑轉移別處了。」
蔣鈺說著目光落在李大娘身上,道︰「大娘,你進來時,可發現七堂姑有什麼異常之處?」
李大娘低頭尋思一回,道︰「奴婢進來時正看見鄉主和這個婢女說悄聲話。我敢確定戒指一定還在宜安鄉主身上,如果她身上沒有就是當時交給了這個婢女。」
朱璺強壓下內心的怒火,眉宇間流露出的只有淡淡的不滿,冷哼一聲︰「二堂嫂嫁進我們朱家,看來不是想好好過日子,是想興風起浪,宜安承認,錯看了二堂嫂。二堂嫂是決定要同你的婢婦一起,執意搜身嗎?這一搜身,二堂嫂就要害宜安日後難以立足,二堂嫂決定好了?執意要讓宜安無法立足,是不是?」
蔣鈺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李大娘,李大娘會意,上前一步,也不等蔣鈺同朱璺再客套,就掀起她的袖子,道︰「對不住了,婢婦這樣做,也是為宜安鄉主的名聲著想。搜身才能證明鄉主的清白。」
一語未了,只听「啪」的一聲,李大娘的臉上早已著了朱璺的一掌。
朱璺頓時大怒,指著李婆子,問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亂踫我的衣裳。」
李大娘被找懵了又被罵怔了,毫無回擊之力。
這個情形看得丁夫人和榮姑姑大快人心。
打李大娘的臉就等于打了蔣鈺的臉。蔣鈺想不到朱璺會是這麼麻辣的性子!
李大娘一個早上就被賞了兩個耳光,如果說老夫人給的那一耳光,叫她恨不得鑽進地洞里,那麼一個小小的庶女也打她,再不回擊,就會被人鄙視到塵土里了。
李大娘回過神來,上前不由分說就要甩朱璺一個耳光。
這時朗月出其不意地一拳捶在她的肚子上。李大娘一個趔趄不穩,跌倒在地,殺豬嚎一般地嗷嗷直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蔣鈺措手不及。
竟然沒想到朱璺身邊的侍女都這麼狠!
蔣鈺氣怔,指著朗月︰「反了,反了,竟然當著老夫人的面,打罵老人,真是不懂得尊老愛幼!快把她抓起來!」
蔣鈺身邊的幾個婢女就要動手,老夫人淡淡地喝止︰「慢著。」
侍女們互視一回,忙又站定,左右為難,進退不得。
「覓兒媳婦,你這個婢婦再不管教,怕是把自己當成主子了。當著主子的面欺負少主子,難道你也不管一管?」
蔣鈺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
蔣鈺又氣又羞,氣的是老夫人不管她的事,羞的是不管就不管,還要幫著朱璺教訓自己。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果然正如朱璧所言,偏心偏到家了。
老夫人好像洞悉了她的心思,冷冷道︰「你是不是責怪我這個老骨頭偏向我的七孫女,而不護著你這位剛入門被眾人抬舉的太尉府千金?」
老夫人話里的酸味院里的人都能聞得到。
李大娘忙道︰「老夫人,我們夫人沒這個意思。」
「住嘴!就是你這個老娼婦正經事不干,仗著年老,姑娘們叫你一聲大娘,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無事生事!」
李大娘被訓得老臉沒處擱,縮著脖子訕訕地退到後面。
蔣鈺忙道︰「老夫人,大娘是好心好意替孫媳婦找戒指。何況我原沒有想過和七堂姑不和,純粹是偶然,因為戒指一事。」
老夫人訓斥道︰「最好沒這個心思。宜安不是你想污蔑就能污蔑的。」
蔣鈺臉飛紅,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這是羞辱的淚。
她淚眼婆娑道︰「老夫人,明明是有人證,能證明七堂姑有最大的嫌疑,老夫人卻視而不見。」
蔣鈺的話非常大膽,在挑戰老夫人的權威,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郭夫人母女都不由得佩服起她的膽大妄為,連她們自己都沒敢這樣頂撞過老夫人!
何況是個初來乍到的新媳婦,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蔣鈺望向老夫人時的目光,眨都沒眨一下,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好像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老夫人的目光微眯了眯。
院子里一片死寂,看不出新婚的喜慶。
朱璺打破沉默開口道︰「二堂嫂執意要讓宜安日後無立足之地,丑話先說在前頭,若是二堂嫂污蔑,日後你我老死不相往來,若是宜安所為,二堂嫂想要怎樣揭丑,都可以。」
她說得絕決,讓蔣鈺稍有遲疑,不過蔣鈺的目光在落到李大娘肯定的眼神上時,蔣鈺道︰七堂姑這是你說的。和我無關。」
「既然無關,你還想搜身嗎?」。朱璺冷笑。
蔣鈺猶是表現出偽善的大度,和郭夫人的行事手法簡直一模一樣,看著叫人惡心。
「搜身是為宜安好。二堂嫂為了證明你的清白,迫不得已要搜一次身,宜安你有什麼好拒絕的。」她無賴地說著這番流-氓話,大言不慚,卑鄙得連郭夫人母女都自愧不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