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璺想了想道︰「山巨源先生有個人獨到的見解,怎麼他沒有勸過明二公子也離職嗎?」。
明康道︰「他確實提起過。不過,我希望能為朱室效力。」
朱璺若有所思地點頭。
「我四哥五哥正在等我的消息,我先回府里告訴他們,免得他們擔心。」朱璺淡笑。
明康點頭︰「路上小心。」
「嗯。」
馬車又開始駛離,坐在馬車里的朱璺手緊緊地揪著衣領,睜大眸子望向前方,胸口隱隱作痛。
明康看著朱璺的馬車漸漸遠去,心里若有所失。
旁邊的大蘇道︰「宜安鄉主的神情有些不對啊。」
「你也看出來了……」明康淡淡道。
朱璺的馬車剛剛抵達王府時,人剛下馬車,結香就悄悄地走過來道︰「姑娘,大事不好了。世子要休少夫人回娘家。」
朱璺的心再被重重地一擊︰「走,去看看。」
她腳步沉重地往听雪閣走去,遠遠的就听見里面犀利的質責聲︰「沒想到你這麼不要臉啊。我兒待你們四知堂如何,你但凡有點心就干不出這種勾當!不要臉的女人!」
隱隱約約的傳來楊柳的哭聲。
還有她無力的辯解︰「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世子的事。」
「還敢嘴硬!我們朱室的臉讓你丟盡了!」
朱璺闖進去時,只見楊柳正跪在地上以帕拭淚,郭夫人坐在軟榻上拍得面前的桌子啪啪聲。
朱緯也坐在旁邊,但是表情冷漠。
這時一直站在門邊侍立的柏玄姑娘嘴角浮起淡淡的冷笑之意,她轉過身要出門時,迎面踫上了朱璺。
掛在嘴角的笑意迅速地收斂。
柏玄悄悄地要拉朱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口內直道︰「嫡夫人和大公子正在生氣,姑娘現在來得不是時候。」
朱璺推開她的手,柏玄一愣,僵硬地站在旁邊。
這時老夫人也在種碧的奔走相告中匆匆趕過來了。
「怎麼回事?」老夫人在榮姑姑的攙扶下匆匆地進來,「少夫人好好的怎麼會對不起緯兒了?」
連老夫人也知道了!
郭夫人忙站起身朝門外迎去,目光正好在旁邊的朱璺身邊滑過。
眸子里帶著不屑。
她看著老夫人垂淚道︰「老夫人,四知堂的姑娘可真不能要了。原本是打量著他們家的家教好,教出的姑娘也是好的,誰料今兒早上媳婦才知道,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在外面偷漢子。」
楊柳暗自垂淚。
郭夫人說得極為難听。
老夫人和榮姑姑都訝然。
楊柳是當初榮姑姑介紹的,現在被說得如此不堪,榮姑姑覺得很沒面子。
老夫人默默地走到榻前坐下,手搭在拐仗上道︰「你听誰說的?」
旁邊的柏玄姑娘輕咬著唇。
她的目光不由得投向朱緯,朱緯忙站出來道︰「是孫兒自己發現了。」
「是啊。老夫人。您的大孫子被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戴了綠帽子,想想胸口就有氣。」郭夫人難過地道。
老夫人沒有看她,只問向跪在地上的楊柳︰「柳兒,真有其事?」
若是真得,老夫人覺得白疼了她一場。
楊柳搖頭道︰「老夫人我自打婚後沒有做出對不起世子的事。天地日月明可鑒。」
話音未落,朱緯上前打了她一個耳光,罵道︰「還不承認!」
「住手!」老夫人的拐仗敲得直響。
這時朱璺也走過去擋住了朱緯落下的拳頭。
朱緯這才休手,朝楊柳啐了一口。
郭夫人道︰「老夫人,你听她撒謊。那個人姓什麼叫什麼都查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敢不認賬,大可以把那個奸夫捉出來當面對質。」
事涉沛王府的清譽,老夫人不想大肆宣揚這件事。
朱緯道︰「老夫人,最讓孫兒氣憤的是那個奸夫曾經來過咱們王府,孫兒卻被蒙在鼓里,由著他們眉目傳情。這口惡氣讓孫兒如何吞咽下去?」
老夫人蹙眉道︰「既然你們都說少夫人外面有人,緯兒又說得頭頭是道,那人到底是誰?」
「是昭將軍下面的一個文書。叫方理。那個奸夫曾經來我們王府赴宴,孫兒不小心著了道,把他薦入武舉的名額里。」
楊柳心里咯 一下,連抽泣也忘了。
朱璺凜然。
楊七姑娘婚前執迷不悟,但好在後來及時回了頭,她已經悔過,與方理再也沒有見過面,現在那個方理卻陰魂不散地纏著她。
老夫人蹙眉︰「柳兒,世子說的對不對?」
楊柳痛苦矛盾地搖搖頭。
說對也不對。
她深吸一口氣,內心最愧疚心虛的事突然被揭發出來後,楊柳這時反倒鎮定了許多。
她緩緩道︰「方理是我們府里大娘的遠房親戚,曾經來探望大娘時,認識了我。他告訴我,他是寒門的苦讀書生,從小失去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他想要出人投地,讓辛苦拉扯他長大的母親能夠過上好日子。」
「少夫人,你說的這些話,還是沒有回答老夫人的問題呢。」旁邊的柏玄姑娘淡淡道。
楊柳也沒有理睬她,繼續自言自語,柏玄的目光眯了眯,正要再打斷她時,她猛地瞥見杜老太妃朝她投來一記狠目。
柏玄閉了嘴。
屋子里只听到楊柳娓娓道來的話。
「我是深處閨閣的女子,很少接觸到這樣的人,听了他的話後,對他心生同情。覺得這位方先生的孝心令人感動。就送了他十錠銀子,願他早日考取功名。因為這十錠銀子,方理就通過大娘帶了些謝禮給我。大娘說這不是私相傳授,而是知恩圖報。我信了。再後來方理來的次數多了起來。大娘告訴我,方理希望再借幾兩銀子去給她娘治病,她娘常年躺在床上沒有藥錢,只能癱倒在床等死。我同情他,又陸陸續續地借錢給他。他來的次數更多了,不小心就被府里的婢女發現,他就提議去白馬寺的凌煙閣見面,把他娘的病情好轉的事情告訴我。我希望他娘能夠好起來。第一次去凌煙閣時,是大娘陪我的,後來的幾次是我自願的。那時還不知道這是幽會,直到後來被別的姑娘問起來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虛,才明白自己做的事不可與外人道。方理一直在用好話哄著我,一直用他虛構的美好謊言精心地為我編織著一個夢想,我以為他是真心待我的。這期間他也曾提議讓我們生米做成熟飯,那樣子就沒有人能再分開我們,可是我一直銘記著父母的教導,知道父母不會害我的,所以沒有答應。後來——」
說到這里她心有所觸。既然已經被揭發了,索性就說得痛快吧。
「後來,我說去告訴大哥我們的事,方理說,他是寒士,怕大哥不同意,不能告訴大哥,就提議私奔,只要私奔在外滯留兩日,我大哥不同意也得同意。可是老天似乎是想讓我清醒過來,我終于在出嫁之前認清了他的真面目。」
柏玄生氣道︰「真替我們世子不值,原來與世子有婚約時,你就與別的男子暗自********柏姑娘,你說得有點過了。少夫人是被方理騙的,方理之所以騙少夫人的感情就是想出人投人,飛上枝頭,少夫人雖然上當,但是清白還在,你說這話是污蔑。」
被朱璺駁斥,柏玄的氣焰稍微收斂。
老夫人看向朱緯。
有沒有清白,朱緯自然明白。
朱緯放緩語氣,但是仍帶著被欺騙的淡淡怒意︰「這件事,為何一直瞞著我?」
楊柳苦笑︰「自然是擔心世子誤會真有其事。我承認被哄騙過,但那時我與世子也只見過兩次面,連話也不曾說過,與世子的感情又能深厚到什麼地步?」
朱緯若有所思。
郭夫人不管了,怒道︰「自己做了不檢點的事,還埋怨世子。真是不要臉。」
郭夫人說著又轉過身道︰「老夫人,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我們朱家不能要。今日就送遣她回娘家!」
楊柳閉上眸子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也不想讓老夫人為難,朝老夫人叩了頭道︰「柳兒先前識人不清,差點釀成大禍,甘願受罰。」
她說著又直起身子,起身離開。
郭夫人氣結︰「您瞧瞧,這就是四知堂教出來的好姑娘。真是好得連東西南北也找不到了。」
老夫人沒有搭理她,眼望向心事重重的朱緯︰「緯兒,你決定好了?」
「我——」他說不出話。
郭夫人又在旁邊聒噪︰「我什麼我,這樣的媳婦怎能要?放心母親自會給你擇一門稱心如意的。」
屋子里的人都心情凝重,唯有郭夫人和柏玄姑娘歡天喜地地監督著楊柳回娘家的事。
楊柳離開時,朱璺隨後就要跟上,卻被老夫人叫住︰「宜安,扶我回去。」
朱璺只縮回腳︰「是。」
靈苔院。
老夫人問起了丁夫人一事,朱璺把昭將軍說的話稍加改動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松了口氣,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昭將軍這麼幫我們,該如何答謝人家呢?」
朱璺神情微凜。
這時榮姑姑笑道︰「母親,這得多虧宜安啊,看來昭將軍是真把宜安當成了親女兒一樣親。」
不知為何,這句話現在在朱璺听來很刺耳。
她很快就將這件事翻篇,問道︰「老夫人,真得同意少夫人離開嗎?」。
「這是當事人的事,由不得我們操心。吃一塹長一智,希望這位柳姑娘日後能夠好好地過日子。祖母之所以把你叫回來,一來是問你丁姨娘的事,二來是就是讓你少管閑事。既然她認識方理這個人,又這麼單純被騙,其中的苦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吞吐咽。」
楊柳突然被遣回娘家,在整個京都都傳開了。
這件事也深深地打擊到了朱璺。
耳邊猶響起郭夫人那淡淡的話語︰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這時京都里突然有一天又傳來一句民謠︰「李鄧丁,亂京城。」
李鄧丁?
朱璺依稀記得是皇叔朱爽的三個心月復的姓氏。
指的正是李晏、鄧和丁謐。
三個人都是文人名士,好浮華的談吐,黨同伐異,名聲早已不好,而這句名名謠,只不過是別人用心的人利用了他們作風問題,故意地宣揚開去,讓更多的人厭惡他們。
局勢正在隱隱地朝著南宮府掌控的方向變化著。
隨著局勢的隱變,朱璺也慢慢惶恐起來。
早上去靈苔院請安後,朱璺將連日來憋在心中的話又吐露出來︰「老夫人,我怕日後報答不了您老人家的恩德了。宜安想告訴老夫人最後一件事。」
「宜安,你胡說什麼?」老夫人感覺這話听起來像是訣別。
朱璺淡然一笑,又繼續道︰「老夫人,不管日後宜安在不在身邊,但請老夫人保重身子。宜安希望整個沛王府的人都好。若是老夫人能常常和覓兒媳婦的母親說說話,或許,或許依蔣夫人的性子,老夫人也能開懷。」
覓兒媳婦是蔣鈺。蔣鈺的父親蔣濟是朝中的四朝元老,南宮府對蔣太尉很器重。
而皇叔黨又極度討厭蔣太尉。
朱璺這麼說就讓老夫人一下子明白她的話,不要左右搖擺,要站在南宮府一派。
老夫人的目光眯了眯︰「宜安你在說什麼?」
朱璺淡笑︰「宜安是說以後若我不在身邊,蔣夫人那樣愛說笑話的人和榮姑姑一起陪著老夫人,老夫人不會孤獨的。」
榮姑姑也不解道︰「宜安你今日說話有點奇怪啊。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沒等朱璺接著說,門外傳來驚喜的聲音︰「丁夫人回來了!」
丁夫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滿面滄桑,不施粉黛地走進來,就跪道︰「多謝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老夫人嘆了口氣︰「和宜安說吧,是她救了你。」
丁夫人眼里蓄出一層淡淡的薄霧︰「宜安,謝謝你。」
「丁姨娘不要這樣客氣,快起來。本來昭叔叔就說證據不足。」
宜安說的是客套,她們心里都有數。
「這幾日發生了很多事,以至于連宜安的婚事都忘了。丁夫人一回來,老夫人的擔子就輕松了。丁夫人正好借此機會,送宜安風風光光地出嫁。」榮姑姑笑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