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小院並不大,卻也足夠安置楊府這些人,最令楊毓滿意的便是這間小小的書房,布置很風雅,推開書房後門,一條悠長的木質走廊直通涼亭。亭周圍木雕長窗,外面一片蔥郁的竹林,最令人拍案叫絕的,便是這條木質走廊下方從竹林小塘取水,竟修成一條彎彎曲曲的曲水,側耳傾听,有晚風拂過竹林的沙沙聲,有曲水流淌的嘩嘩聲,令人神往。
︰「靜墨這院子買的好!將阿母留下的「白鷗逐波」就置于書房吧,如此甚美!」楊毓驚喜的看著志得意滿的靜墨,眉梢彎彎,臉上少有的輕松。
楊秀呆呆的看著後院美景,也是不住的點頭︰「靜墨姐姐,這院子原屬于何人?竟有這般綺思巧想,將這普通的小院設計的如此精致風雅。」
靜墨眼波一轉,笑道︰「屬于何人?不就是那鐵焰軍中的客卿,瑯琊王氏的烏衣郎,王靖之。」
楊毓眉頭一緊︰「竟是他的居所?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在南街賤地置產?」
靜墨微微一笑神秘的壓低聲音道︰「他那樣的人,行事何須緣由?听說是他隨手送與朋友的,那位郎君急著離開聊城,當下將此屋變賣,這不,就被奴一眼相中,買了下來。」
楊毓微微一笑,點頭道︰「那便如此吧,這院子我很喜歡。」望著走廊深處的涼亭,楊毓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第二日一早,靜墨已經風風火火的安排人手去了益陽和南車郡,楊毓難得的清淨,在後院竹林與楊秀練劍。
︰「秀兒,手再端平些,截、削、刺,而不是砍。」楊毓一身白衣短打,顯得精神奕奕,邊說邊示範給楊秀看,一柄木質班劍舞的威風堂堂、颯爽英姿。
楊秀了解了奧義,邊看著楊毓,一邊比劃著手中的木劍,全神貫注的姐弟倆連祺硯走到身邊也渾然未覺。
楊毓靈敏反手一勾,挽了一個劍花,眼看著木劍直指著祺硯眉心,楊毓足弓點地,手腕一偏強行收回劍鋒,饒是如此,祺硯的額頭還是隱隱的殷出一點花鈿般大小的血跡。
︰「你可無事?」楊毓大驚,忙伸手扶住祺硯。
一旁的楊秀也是一驚︰「祺硯!」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祺硯身邊。
祺硯慌忙下目光呆了一呆,下一瞬才微微顫抖著嘴唇,幾分委屈道看著楊毓道︰「女郎,奴無事。」
楊毓呼呼的喘了兩口氣道︰「還以為是強人入室,嚇了你一身冷汗,待會讓廚房給你煮碗甜湯壓驚,以後我與阿秀練功你就好好守在門廊,可知道了?」
祺硯呼呼的喘了兩口粗氣道︰「女郎,門外來了幾個人,求見女郎。」祺硯想想那幾人的做派,嫌惡的撇撇嘴。
楊毓歪著頭,頗有些俏皮道︰「求見?」說著用不信的眼神看向祺硯。
祺硯撇撇嘴,一臉的苦像,欲言又止道︰「女郎快些去看看吧!」
楊毓微微挑眉,整整衣襟,面色微沉道︰「走。」說著看了一眼楊秀道︰「和阿姐一同去。」
楊秀抿抿唇,咧嘴一笑︰「好。」
一路上,祺硯聲情並茂的講述︰「女郎是沒有見到,那一家四口,叩叩的敲門,言是女郎叔父,那作風甚是霸道,破爛物事扔了一院,竟敢高坐主人位,點明要喝廬山雲霧,吆吆喝喝,竟似主人般,毫不客氣呢!」
楊毓抿抿唇,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定是盧公或楊公找來惡心自己的,她眼波一轉,在祺硯耳邊說了幾句,祺硯先是一喜,接著苦著臉,哀怨的道︰「真要如此嘛?」
楊毓掩唇而笑道︰「快去。」
祺硯亦是一笑,眼波一轉道︰「好。」
幾人步履生風般來到了前廳,踏入前廳一刻,楊毓的火氣便「騰」的升起來。
庭院中一頭瘦驢身上馱著破爛家什,幾口有些腐朽的木箱子亂堆在原本精致風雅的院子里。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尖嘴猴腮的中年士人高坐在主人位上,還一邊對身邊的靜墨等人呼喝,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子穿紅著綠,抿著杯中的香茗,一雙眼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一個身材瘦弱,皮膚白淨的青年士子打扮的,有些局促的站在門邊。一個皮膚略黑的樣貌同那婦人一般,小姑站在微胖女的身後。
廳中四人,楊毓一個都不認得。
見楊毓與楊秀進門來,身材微胖穿紅著綠的中年婦人迎上前來,嗓門及大及尖道︰「是阿毓吧!」還未等楊毓回答,女子順勢拉起楊毓肥庾白女敕的小手道︰「阿毓啊!你可得救救你叔父啊!」說著眼角賣力的擠出一滴淚水。
得,明擺著打秋風來的。楊毓雙眼一翻,無言以對。
楊毓不著痕跡的抽出被緊緊抓住的手,面色如水,含著笑道︰「敢問這位大嫂,姓甚名誰?可是走錯了門兒?」聲音冷淡的似乎能暈出一層白霧一般,楊毓慢慢的踱步到小榻上,安穩的坐下。楊秀唇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接著又忍了回去,面色沉著的坐在楊毓身邊。
這時,高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士人,原本尖嘴猴腮的臉顯得更加陰郁了,眼神中全是毫不掩飾的算計,陰惻惻的開口道︰「楊氏阿毓,我是你叔父,楊道正。」直指微胖的女人道︰「那是你叔母,李氏。」直指青年士子道︰「這是你大兄固塵。」
︰「哦?」楊毓故作驚訝的瞥了那人一眼,接著不屑的收回目光,淺飲一口杯中的茶道︰「這位君子,阿毓今年十四歲,阿母早亡,阿翁前些日子也陣亡了,卻從未听過有君子這樣的叔父。」說著手中的杯子狠狠的摔在小幾上,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祺硯道︰「什麼樣尊貴的客人,也敢將廬山雲霧拿出來!」
祺硯見狀,立馬跪倒,以額頭觸地,略有些顫巍巍的道︰「女郎饒命!」
︰「饒命?」楊毓又是一挑眉道︰「你的賤命比得過這廬山雲霧?」說著眸光一狠,吩咐道︰「拖下去!」外面的家僕早已準備好了一般,將淚泣俱下的祺硯拖拽出去。
所謂的殺雞儆猴,楊毓使得順暢極了。
不過是一點廬山雲霧,值得這般嗎。微胖婦女眼珠一轉,莫非這楊家是真的敗落的?
楊道正也是一愣,這小姑竟如此狠毒?
楊固塵有些不忍的皺皺眉,聲音顫抖道︰「這位女郎。」他施了一禮,接著道︰「廬山雲霧是家母要的,與那婢子無關,能不能」他遲疑的想著怎麼開口求情。這時,後院中傳來祺硯一聲接著一聲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和韻律規整的,木杖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驚得廳中四人皆是一顫。
就這點膽量,也敢上門打秋風?楊毓歪著頭,打量著這個青年士子,臉上笑意盈盈,聲音卻冷若冰霜道︰「我是主人,她未曾過問,就膽敢取貴重的茶葉給不相干的人飲,是為家賊,該殺!」該殺兩字自楊毓口中吐出,就如同決定今晚要吃什麼的菜單一樣,那樣的隨意,那樣的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