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自里面打開門,看見門口的桓七郎,不禁笑了,端的是豐神俊朗閑雅雍容的模樣,聲音清亮道︰「七郎?」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桓七郎手中的酒壺,輕笑道︰「又來尋我飲酒?」
桓七郎揚唇一笑,舉起手中的酒壺道︰「上回可沒分出勝負,我們再來!」
王凝之微微蹙蹙眉,卻笑道︰「好。」說著側開身子,將桓七郎讓了進來。
二人跪坐在軟榻上,榻幾上燃著清遠的燻香。
二人不由分說的各自斟滿酒杯,飲了起來。
︰「听說楊氏阿毓毀容了?」王凝之捏著琉璃酒杯,不經意的問道。他一身金色華衣,斜倚著軟榻,眉眼如畫,一雙似笑非笑眼勾著半點淡漠。
桓七郎正在斟酒,听了這話,手微微一震,美酒灑了一榻,他尷尬的笑了一笑,臉上的表情難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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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凝之隨手自榻邊扯了一塊錦帕遞給桓七郎,桓七郎埋下眸子,輕輕的拭拭軟榻,蹙著眉道︰「雖毀了臉,她還是她。」
︰「哦?」王凝之不屑的神情溢于言表,他輕挑眉梢,淡雅的氣度略帶著些高屋建瓴的輕蔑道︰「七郎何必為她神傷?不過一俗艷卑微的女郎。」
桓七郎手中緊緊握著錦帕,目光有些猶疑,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
他如削玉般的玉顏,淡紅的薄唇有些躊躇。轉而笑道︰「為她神傷的可不僅是我,阿毓與我說,王靖之已經決定娶她,你沒見阿毓與我說時歡喜的模樣。」桓七郎釋然一笑,伸出右手,拍拍王凝之的肩膀道︰「我是阿毓二兄,你是王靖之叔父,這下我們就要做親戚了!」桓七郎眉飛色舞,說的高興,卻沒看見,王凝之眉眼中的殺機。
王凝之溫潤一笑︰「是嗎?真是喜事。」
︰「哈哈哈!」桓七郎舉杯邀飲︰「來吧。」
酒過三巡王凝之雙頰微紅的倒在榻上,桓七郎搖搖晃晃的起身,調笑著道︰「王君酒量不如我矣!」接著踏著虛浮的步子,晃了出去。
窗外雨聲漸起,吹打著樹枝折腰。
靜墨將燭火點燃,楊毓便戴著幃帽坐在燭火前,桓秋容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生怕哪句話說錯就讓楊毓神傷。
楊毓手執琉璃五彩香爐,有一下無一下的挑弄燻香,目光呆呆的看著香煙,香煙裊裊的升起,在半空中打了個圈,便消失在空中。
︰「毓姐,你哭一哭也好啊。」桓秋容蹙著眉,一雙小鹿似的眼楮哀傷的看著楊毓。
楊毓輕笑一聲︰「哭甚?」
桓秋容定定的看著她,楊毓抿抿唇,垂下眸子道︰「哭?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桓秋容找不到一句話來應答,看著面對毀容,卻依舊沉靜的似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楊毓,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楊毓時的情景,那個容貌艷麗氣質清傲的女郎,便用幾句言語,就氣的自己花了五百兩買了一只只值二兩銀子的朱釵。
她笑了笑,眨眨眼道︰「毓姐,你真是世間奇女子。」
楊毓輕輕搖搖頭,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雨打芭蕉,美人蕉開的艷麗妖冶,楊毓背對著桓秋容,悠悠的道︰「小秋蓉,我倦了。」
桓秋容起身道︰「那我走了。」
︰「恩。」
听聞木門一開一關,輕巧的腳步慢慢遠去。
楊毓雙手扶在窗邊,手指一點點,一點點用力,食指因用力而變得指節發青。︰「恩!」楊毓口中溢出一聲輕呼,接著身子緩緩倚著窗邊滑落,坐在地上。
帷帽在掙扎中,掉在地上。暗藏在內間的阿九閃身出來,卻看見楊毓那半張清艷的臉上冷汗殷殷,眼中的淚水沿著臉頰流到腮邊,右臉上的傷疤還未結痂,焦黑中帶著血紅的肉塊,水泡或大或小連成片,布滿在傷疤上面。
這種疼,沒有人能夠體會的到,整個臉似乎都麻木了,連著頭顱也跟著疼,頭腦中痛的嗡嗡作響。傷口雖醒目又駭人,卻難以表述痛感的十之有一……
楊毓嘴唇煞白,她緊咬著銀牙,痛的幾乎窒息。
雙手想要撫上臉頰,卻又怕踫到了會更加疼。堪堪的那雙手停留在離臉只差一分的空中,隱忍著噬骨的疼痛。
︰「女郎!」阿九喊了一句,眼神中盡是痛心,不由分說的將楊毓打橫的抱起來,三兩步踏進內室,穩穩的放下。
︰「怎地了?」祺硯喊了一聲。靜墨已顧不得看看,徑直跑進內室。
︰「女郎,你怎地了?」祺硯眼中的淚水滾落,聲音有些顫抖。
︰「無事。」楊毓躺在榻上,口中溢出兩個字,接著,便昏了過去。
︰「祺硯,快去尋醫,快!」靜墨強作鎮定,卻已經手足無措的呆了。
︰「哦!」祺硯怔了一怔,飛快的跑了出去。
立在一旁的阿九眸光閃爍,暗自隱藏在榻後。
祺硯跑的飛快,「砰」的一聲,撞在一堵肉牆上。
︰「哎呦!」祺硯叫了一聲,被撞的頭暈,身子不由得倒退兩步,慌忙抬頭看過去,卻是桓七郎。
祺硯雙目驚喜道︰「郎君!女郎暈過去了!」
桓七郎大驚,一張俊秀的臉不禁皺了起來,也不管其他,徑自陪同祺硯尋醫。
二人尋來醫者,楊毓已然陷入昏迷。
醫者青色的衣衫因桓七郎和祺硯的拉扯,顯得處處褶皺,臉上汗水隱隱,蒼白著一張臉,手指顫巍巍的幫楊毓把了脈,面色更加嚴峻。
回身拱手施禮道︰「桓家郎君,女郎是忍痛過甚,須用麻沸散鎮痛。」
桓七郎放下心來,面色一松︰「好,用,快用!」
醫者微微抬眼看了桓七郎一眼,額頭的汗滴了下來,顫抖的道︰「痛尚且能止,可女郎臉上的傷,卻因一路的顛簸更重了,恐怕……」
︰「恐怕什麼!」桓七郎氣急焦急,那張臉全皺在一處。
醫者斟酌著用詞,遲疑片刻。桓七郎一把抓起醫者的衣襟︰「快說!」
醫者臉色蒼白,嘴唇顫抖道︰「需要刮去腐肉,此痛非常人能忍。」
︰「不是有麻沸散?」祺硯在一旁急道。
醫者看了一眼祺硯道︰「小娘子有所不知,麻沸散不能多用啊,一旦上癮便要用這藥一輩子,而且,用得越多,神思受損越嚴重。」
祺硯驚訝,手不自覺的撫上嘴唇,目光看向榻上緊抿雙唇的楊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