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之笑著朝外面看去,眸光深邃中透著些疑惑。
只見桓七郎攜帶著家族中的郎君小姑,正站在不遠處,桓七郎身姿挺拔,面如削玉,發戴漆紗寶纓冠,身著芽色三梭錦衣,腰間配著深碧色香囊環佩,腳踩高齒木屐。
王靖之一挑簾幕,輕快的下了馬車,桓七郎見王靖之下車,想要上前問好,又想起桓秋容的話,原本的微笑微微凝滯,他略微沉吟一瞬,抬腿向王靖之走來。
周圍的小姑子一見王靖之,早已亂成一團,紛紛想要上前,王家家僕習慣性的站成一排,將一眾小姑子擋在外面。
桓七郎站在王靖之面前,被王氏下僕擋在外圈的小姑子,紛紛將香囊扔過來,桓七郎側身一躲,一個秀美的粉色香囊落在地上。
他唇角一抽,神情有些恢復凝重,頗為不悅的道︰「王司空便這般等不及見未婚之<妻?」
王靖之嘴唇微微蠕動,決定無視桓七郎的問話,只笑著看著他。
桓七郎眉頭蹙的更緊,低聲道︰「將阿毓氣的吐血,你則伴美游玩,今日又來給郗氏女郎獻殷勤!你到底意欲何為!」
王靖之心頭一緊,眉間不自覺的挑了挑︰「我的阿毓,吐血了?」他這一聲問,更像是嘆息,帶著讓人捉模不透的傷感。
桓七郎悶聲一哼,嗤之以鼻,冷著臉道︰「你助我于胡人手中救出阿翁,我很感激你,若有一****需要我,我自願粉身碎骨報答你,但這與阿毓之事無關。明白告訴你,阿毓是我阿妹,你若是真的負了她,我決不饒你!」
王靖之眸光更深了,聲音冷著道︰「她好嗎?」。
桓七郎冷冷的道︰「好,自然好,清傲如阿毓,怎會因一郎君頹然不起?」說著,他又是一聲冷哼,轉身而去。
王靖之站在原處,忽覺胸口一悶,他慢條斯理的自懷里取出一個白瓷藥瓶,吞了一顆朱紅色的藥丸。
郗氏的馬車已然到了眼前,只見那簾幕一挑,一個身材縴細嬌小的女郎,面帶帷帽,自馬車中鑽了出來,怯怯的站在馬車邊。
另一輛馬車中,一美婦人伴著一中年郎君也下了馬車。
中年郎君一眼認出了王靖之,攜著妻子和阿妹而來。
王靖之也迎了幾步,幾人紛紛見禮,王靖之笑著道︰「見過郗刺史。」
被稱郗刺史的,名喚郗茂,其父與王靖之之母是一女乃同胞的兄妹,論起來,王靖之該稱此人為表兄的,而王靖之卻恰恰以官職相稱。
郗茂有些狐疑,他微微側目看向一邊的一眾士人士族,卻發現,這些人依舊朝城門內張望,連看也未看他們一眼,正想著,他回道︰「王司空有禮。」
正在此時,只見不遠處又駛來幾頂鹿車,鹿車行的極緩,就似郊游一般,而車中卻飄出清雅的琴聲。
這琴聲不爭、不奪,只悠悠的、緩緩的傳進人們耳中,鑽進人的心里,眾人一瞬不瞬的看著那鹿車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嵇公夜!」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面色浮現出掩飾不住的興奮。
鹿車緩緩停了下來,一個身著粗袍,袒胸露乳的士人自車中下來,他生得五短身材,面容丑陋,卻絲毫不在意周圍眼神,只見他隨手撓了撓胸口,喊道︰「處處皆俗物,何必奏雅音?」
話音一落,琴聲戛然而止,嵇夜依舊是往常肅肅蕭蕭的模樣,他揚唇笑道︰「俗物的確擾人意。」
被叫做俗物的一眾士人,沒有絲毫的不悅,只站在一旁躍躍欲試,想要上前見禮,卻終是不敢靠近。
另幾個鹿車中,幾人紛紛下車。
王沖笑著道︰「嵇兄、阮兄,今日有這些人做比,我也顯得超凡月兌俗了吧?」
阮宗搖搖頭,笑著道︰「的確如此!」
幾人全然沒有壓低聲音的意思,也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
桓七郎低聲道︰「七賢,竹林七賢,竟在一處!」
郗茂剛到金陵,便見了這幾位超月兌世外的賢人,神色訥訥的道︰「果然不負竹林七賢的美譽,得此一見,才覺出,我真是至俗之人。」他略微低下頭,搖搖頭表示無奈。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須,笑著道︰「不是說今日阿毓要行小人行徑?怎地還不見她?」
此話一出,自城門內傳來由遠至近的馬蹄聲,馬蹄飛奔著,速度極快。
王沖抬眸一看,怔怔的道︰「她來了。」
城門口的士人們抬眸看向城門處,只見一紅衣女郎,騎在一匹雪白的駿馬上。衣,是煙羅輕紗,馬蹄高抬低落之間,那一片緋紅飄在身後,如同天邊的朝霞,光華灼人,刺眼的讓人不敢細看。
向期面色有些詫異,嘆道︰「孔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這是在說女子應當賢良淑德,楊毓不該怨恨王靖之。
眾人面帶笑意,顯然已經習慣了向期的迂腐,阮容搖搖頭,無法贊同︰「向兄,孔孟之道亦有權宜之策,孟子亦非無過之人,況且阿毓早已言明,她今日就是來做小人的。」
向期儒生出身,推崇儒家思想,一听這話,哪里還能忍的住,當下氣紅了臉,斑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顫顫巍巍的道︰「孟子先賢豈會有錯?」
阮容向來不怕事大,最愛辯駁于人,一見向期發怒,也是毫不相讓,當下,一撩卦角,腿踏著車轅,指著向期的鼻子罵道︰「老迂腐!看我今日不辯你一辯!」
︰「老夫怕你不成!」向期一步不退,負手而立。
王沖理理衣襟,笑著道︰「向夫子暫且將你的孔孟之道收起來,真真酸的人牙痛。」
向期捋捋斑白的胡須,顫顫巍巍的道︰「今日我若不將阮容這豎子辯個啞口無言,還如何在太學院教化弟子?」
劉倫眯著眼一笑,遞上酒壺道︰「向兄,喝口酒,再與豎子一辯。」
阮容仿若未聞一般,笑眯眯的看著向期。
向期不疑有他,接過酒壺灌了一大口,這一口辛辣的老酒下月復,向期眼前一片漆黑,倒地不起。
稽夜笑著看了劉倫一眼,一旁趕車的下僕趕緊將向期抬進車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