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司郎走在前頭,看著楊毓早已收拾好,從容不迫的站著,他微微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是多余的。
一揮手,侍衛將牢門打開,楊毓笑著走了出來,微微揚起頭,周身的氣質,是清傲灑月兌、張揚又狷狂。
她踏著一如往常,風雅又蹁躚的步履,自行了出來。
上了囚車,楊毓端莊的跪坐著,囚車似乎提前清洗過,沒有一絲異味,木柵欄露出木頭的本色,她雙手交握,臉上笑容不改。
︰「女郎,我送你一程。」刑司郎在楊毓身側低低的道。
楊毓微微點頭︰「多謝廖君。」
囚車駛出刑司,門口的大街上早已聚集了許多行人馬車。
在最前頭的自然是楊秀,他跳下馬車來到楊毓身前︰「阿姐!」
楊毓點頭而笑,最後看了楊秀一眼︰「阿秀,阿姐今生再不是俗物矣。」她微微抬高下巴,目視前方著。
楊秀哭著道︰「阿姐何曾是俗物?阿姐超月兌世俗,是世間第一風雅名士!」
楊毓沒有回答,只是唇角揚起清艷的笑容。
這笑容分明帶著媚意,卻沒一個人說她是俗物了,她覺得很高興,發自內心的開懷。
正因這笑容充滿了釋然與自由,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
︰「阿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謝元朗手指挑著馬車簾幕,一雙桃花眼滿含著愛慕的看著她,楊毓微微點頭,謝元朗溫潤而笑,解下腰間的香囊︰「阿毓,接著!」
楊毓下意識的雙手一接,一個寶石藍色錦繡香囊赫然落在手上。
楊毓將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是四季百花之香,她笑著道︰「好香。」
︰「得佳人夸贊,總不辜負我尋數日,湊齊的百花。」
楊毓微微點頭,感謝這人對自己的肯定。
正在此時,沒有半點先兆,無數的香囊水果,朝著楊毓的囚車而來,有的落在了車中,有的落在了地上,奼紫嫣紅,點綴著這頂囚車,楊毓不禁抬眼看去,漫天的香囊。
這場景太過驚人,侍衛不得不上前疏散人群。
楊毓撿起囚車上的一顆不知名的野果,放在唇間咬了一口,酸中帶澀,果肉緊實脆爽,她本來很灑月兌的面對,此刻竟有些不舍了。
︰「廖君,可否給我一把琴?」
刑司郎微微點頭,對一侍衛使了個眼色。
經過侍衛的疏散,終于將大路讓出一條僅供一車行走的路,囚車終于得以動彈。
緩行著的囚車,楊毓不像坐在囚車中,反倒比公主出行更加風光一般。
不斷的又士人長嘆著︰「蘭桂今日俱滅!」
︰「楊氏有女名阿毓,香消玉殞別塵世。怨公子兮不得償,我思女兮女不知。」
間或庶民的呼喊聲︰「女郎不怕的!」
︰「多謝女郎賜米糧啊!」
︰「女郎好走!」
叫喊之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正在此時,一個尖利的女聲突兀的響起︰「哎呦!高貴的楊氏阿毓要死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轉眸向那看去。
只見一個嬌媚的婦人,扭著豐臀越眾而出,她目光充滿了譏諷,身側一個滿臉青紫淤痕的郎君,唇角掛著笑意看著楊毓。
那婦人微微仰起頭,渾圓的胸乳更加曼妙,腰肢也顯得更加縴細,她略帶驕傲的道︰「阿柬,瞧見了麼?這小狐媚子害你被當街毆打,轉眼間,老天自收拾了她!」
盧柬點頭道︰「阿姝有遠見。」
楊毓淡然的看著他們二人,臉上升起饒有興致的笑意。
楊姝自鼻尖發出一聲鄙夷的冷哼聲,憑什麼!她已經淪為階下囚,馬上就要處死,還是那麼高高在上!她不服,不滿,她嫉妒!看著楊毓那愈發清艷美麗的臉,她側目看看身側唯唯諾諾,一臉淤痕的盧柬,怒氣更加深了。
︰「小賤人,你都要死了,還這般看著我家的阿柬,是後悔當日沒有嫁與阿柬,為妾麼?」
小賤人?
楊秀一挑眉,那雙墨如點漆的眸子,盛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憤怒。
轉而,他微微一笑,低聲在重逢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
重逢忍著笑道︰「郎君忒狠,重逢這就去辦。」轉而下車拐進旁邊的小巷子。
楊毓看著楊姝,笑著道︰「楊姝,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她眼楮一轉,看向別處,急不可見的微微搖搖頭,臉上的神情現出譏諷。
楊姝冷笑一聲,將胸脯挺的更高,雙手叉腰,聲音不由得更拔高道︰「你說誰可憐?要死的是你!」
楊毓轉過頭,上下打量著楊姝道︰「昔日聊城名士的嫡女,卻一分教養也不見,與市井潑婦一般,難道不可憐?已出嫁的女兒,卻帶著夫家依附娘家,難道不可憐?我命不久矣,卻有這麼多人相送。你活著,身側卻無一朋一友,難道不可憐?楊姝啊楊姝,你的高貴呢?你的驕傲就只能用高聲來體現了?」
她不禁垂頭深思,境遇,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看著眼前這瘋狂的潑婦,她竟無法將眼前這人,與聊城楊家那個文弱嬌美的楊姝重合。
那個自負又高貴的女郎,早已在生活與生存的考驗下,煙消雲散,蛻變成眼前這市井潑婦了。
與楊公合謀,先是引楊道正一家來打秋風,一計不成,又想借羽弗慕之手除了自己。
她有些不甘,這一世,她要結束了,她們卻還活著。
楊毓抬起頭,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不錯神的看著楊姝,眸光瞥了盧柬一眼,低低的笑了。
︰「好!」
一旁的庶民士人紛紛拍手叫好。
一個老士人道︰「哪里來的俗物,真真礙眼,還不退去!」
楊姝面色登時一紅。
又一士人道︰「肥碩如豬,丑婦退去!」
楊姝的嬌媚,在士人眼中,是俗的。
楊毓的俗艷,在士人眼中,卻是雅的?
這是什麼道理?!
楊姝氣的滿面通紅,竟然「撲騰」一下,坐在地上,哭喊著︰「這小賤人生的俗艷騷媚你們不說,怎麼就偏說我!你們瞎了眼嗎!」說著,她張大嘴尖聲哭號著。
哭聲尖利刺耳,圍觀中的眾人也有許多尋常百姓家的婦人,平素個個也是好斗的,此刻一听楊姝撒潑哭號,卻紛紛撇嘴,悄悄的議論著。
︰「听聞這婦人也是出身士族門第呢。」
令一婦人耳語道︰「瞧她的樣子,哪里像士族之女?定是謠傳。」
︰「是是是,我看著也不像,這撒潑打滾的模樣,比王屠戶家的婆娘還粗野呢!」
︰「讓路!讓路!讓路!」
正在此時,一個身高八尺,臉上蒙著麻布的漢子口中高呼著,推著一個木桶自巷子里轉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飄過一陣惡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