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目光依舊看著阿伊那張驚悚的臉,笑的溫柔,緩緩的道︰「你說,他究竟是不是七郎?」
祺硯蹙蹙眉,遲疑的道︰「桓氏郎君的尸身就在金陵郊外。」
楊毓手中卻沒有停頓,道︰「是嗎?可我怎麼覺得他就是呢?」
祺硯目光看向一邊的婢女,婢女垂著頭,退出門外。
接著道︰「女郎,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想法太,太荒唐了。」
楊毓低低的嘆口氣道︰「這世上荒唐的事還少?怎麼,就不能容他荒唐一次?」她這語氣很是委屈,音調綿軟而悠長,讓人不自覺的就心軟了。
祺硯抿抿唇道︰「女郎當他是誰,他就是誰,奴听女郎的。奴這就吩咐下去,待他如貴賓般照料。」
楊毓笑著道︰「善。」說完,她側坐在榻邊,手臂越過他的身子,擦拭著他另一側的+.++手臂。
阿伊緊閉著雙目,臉上的神情帶著難以言喻的痛苦,瑩白的皮膚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泛黃的發絲粘在額邊。
她抬手用帕子擦拭著他的汗,那毀容的半邊臉剛才上過藥粉,卻還是能清晰的看見跳動的筋肉,眼皮耷拉在凹陷的眼眶上,沒有半分活力。
︰「怎麼能活生生剝了人半邊臉皮!畜生一樣的人,沒有半點人性!」祺硯恨恨的道。
楊毓蹙著眉道︰「不許任何人問阿伊這件事。」
︰「是,奴知曉。」
話是這樣說,祺硯眸光一次次的飄向阿伊,總覺得心不能安。
天色大亮,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木質窗框上,阿伊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張開雙眼,一頭如瀑青絲,流溢在眼前。
楊毓就那麼半坐在榻上,伏在他邊上,睡得正甜。
阿伊微微牽起唇角,伸手想要踫踫她的頭發,手掌卻堪堪的停在半空中,模仿著她側臉的輪廓,隔著空氣,緩緩地,緩緩地撫模著近在咫尺卻觸踫不得的人。
隔著窗戶,外面響起琴仙亭公主府下僕們的走動聲,他像觸電一般的,收回了手。
隔了半晌,外面升起裊裊炊煙,一股人間煙火味鑽進鼻尖。
阿伊閉目一瞬,深吸了一口氣,唇間揚起和暖的笑容。
楊毓眸間微顫,張開雙眸,那個和暖的笑容正映入眼簾,她微微一怔,笑著道︰「可還疼?」
阿伊搖搖頭,手撐著身子,也坐了起來,楊毓順手將靠背的軟墊放好,扶著他坐好,一邊道︰「待你的傷養好了,我帶你出去逛逛。」
︰「你去忙吧,不必陪在我身邊。」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他微微垂下頭。
楊毓笑著道︰「你先歇著,我去梳洗一番,再來同你用朝食。」
︰「好。」
中年婦人最是無趣,生活千篇一律,也讓她們更多的將目光投向了主人。眼看著楊毓從阿伊的客房中走出來,平素就愛多嘴的黃媼用胳膊肘捅捅身邊的劉嫗道︰「樂宣君修道不修身呢。」
劉嫗抬眸看了看,又垂下頭來,低低的警告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個啞的。」
劉嫗是劉叟的妻子,都是看著楊毓長大的,雖然不伺候在近處,卻感念楊毓對待下僕寬厚,自己也是口嚴的,不會嚼舌頭。
黃媼不悅的撇撇嘴道︰「知道你老人家是跟著樂宣君從金陵來的,自然高我們這些人一等。」她冷哼一聲,接著道︰「就算是金陵來的貴人,也無與男子過夜的吧?難道這也是名士風雅?」
劉嫗不悅的咋舌一聲,抬眼再看她一眼,越過她看到她身後站著的人,笑著道︰「總管。」
祺硯冷笑一聲,走了過來。
黃媼自知失言,卻知道楊毓自來性子好,從沒向下僕發過脾氣,又覺得她自己行為有失,索性拿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自顧自的搓搓手,目光抬也未抬。
祺硯站在她面前,聲音如同出谷黃鶯,笑著問︰「呦,方才听見母雞亂叫,這會怎麼靜了?」
劉嫗笑著道︰「總管,老身也听見了。」
黃媼在琴仙亭公主府做活,在外面也是極有面子的,哪里受過這氣,頓時臉漲得通紅︰「你說誰是母雞!」
祺硯不耐煩的擺擺手道︰「這等口舌之事,我不欲與你爭辯。」說著,抬眼看向一邊的下僕道︰「黃媼在咱們亭主府委屈了,藍芍,去將她的賣身契取來,送到人牙子那去,直接發賣了,無論貴賤,越快越好。」說完,祺硯抖抖衣袖,仿似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利落的離去。
︰「是。」藍芍利落的應下來。
黃媼愣住了,萬沒想到,只不過口舌幾句,就會被賣掉。
︰「總管!是我錯!是我錯!」說著追上祺硯,跪在地上,緊緊抓著祺硯的衣角,哭喪著臉道︰「我丈夫兒子都在這,別賣我,別賣我!」
祺硯冷哼一聲,笑著道︰「在我們亭主府的,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家主心善,收留流民,你卻在背後嘴碎,我們這留不得你。」她略微想了想道︰「將黃媼一家人一起發賣。」
黃媼本以為假意號幾聲祺硯自會輕輕放過,卻萬萬沒想到,尋常人家勾心斗角那一套,在這是不管用的。一時間,抓著祺硯的手也頓住了。
祺硯一拂衣袖,翩然而去。
黃媼來不及哭喊就被拖去了後院等待人牙子帶走。
房內的阿伊透過門,將外面發生的一切听的真切,他眸光頓了頓,眉宇間微微蹙起。
不過一會,楊毓換上青藍色對襟直領羅裙,一身柔軟的三梭羅錦衣,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阿伊一晃神的功夫,楊毓已經坐在的榻幾對面,笑著問︰「怎麼不先食?」
阿伊道︰「你說了要來一起,我等你。」
楊毓手執玉箸,夾了一塊炙鴨到他碗中︰「竹山到底不比金陵,嘗嘗味道。」
阿伊緩緩的咀嚼著,只覺得齒頰留香︰「好香。」
她笑容頓了頓,道︰「多用些。」
一餐無話。
飯後,楊毓照常去了軍營中,樊明這幾日四處巡查,邱公便留在營中管理著,一切按部就班,倒是讓人省了不少心。
原本整日吵吵嚷嚷的,這一平靜下來,朱盛的武勇與心性愈發的被大家所接受了,大家都知道,這個面惡心善的大漢在家時是個耙耳朵的柔情漢子,說話不經大腦,卻是個實心眼的,隨著相處越久,人緣也好了起來。(未完待續。)